第60頁
「嗯,」白狼道,「桂道友, 有事麼?」不管桂鳳樓怎麼使性子, 它都是平心靜氣。
「沒什麼事, 只是叫你也看一看落日。」
臥在舟里的白狼略動了動, 抬起頭顱,還真的往外眺望。看了片刻,它轉回頭來注視著桂鳳樓。
金紅的暉光, 也同樣披在了桂鳳樓身上。他眉眼含笑,膚如暖玉, 未曾挽起的烏髮上流瀉碎金的光芒。就像沐浴著火焰的鳳凰……好些日子前, 李緒就這麼覺得了。
「此情此景,是不是值得一杯酒?」桂鳳樓又在問。
「值得。」
桂鳳樓便取出了他自帶的酒和酒具。葡萄酒,琥珀杯,酒液的顏色也頗濃艷。
光華閃過,人形的李緒坐到了他面前, 接過他遞來的酒杯。
邊喝邊聊,像是和好如初。
奔雷梭在凌晨飛抵了皋狼城,如一道蒼藍電閃划過長天,落在城主府前。
收到訊息的李少游,已在那裡等候。
「大哥,桂道友!」他向踏出奔雷梭的兩人迎上來。
「我不在時可有好好修煉?」李緒第一句話便問。
「當然,連一天都沒懈怠,」李少游笑道,「我就知道你開口要問,大哥。」
桂鳳樓也笑了。他看得明白,離家多日回來,李緒想說句關心弟弟的話,可別的又說不出口,張嘴就變成了這樣。
「桂道友,」李少游又看了過來,「我大哥這一路上勞煩你了。」
「是我勞煩他才對。」桂鳳樓說的是真心話,不算客套。
略為寒暄過後,他們一道回府,談起了幽劫的事情。
「大哥,我已按你的吩咐,將女屍遠埋在城外荒野。在清源山下也尋了塊地方,正在派人加緊鋪路與搭建營地。幽劫的消息暫時還捂著,沒有泄露出去。」
李緒點點頭:「辛苦了。」
從東廬鎮的那場幽劫推算,以及在桂鳳樓的感應中,皋狼城距離此劫還有十天左右。
「你打算將城中百姓都遷入清源山營地?」桂鳳樓道。
「只能是權宜之策。」李緒搖頭,「清源山太過荒涼,安置不了如此多人。每天的食糧、清水,都要從城中運去。」
桂鳳樓沉默了,他理解李緒的難辦。災劫過後,周邊大大小小的城鎮,也很難接納下這大批的無家可歸的百姓。
悲憫之色,浮現在他眼中。
他想起奔雷梭落地前,他低頭凝望的這片浮著星星點點燈火的城池。
天際露了魚肚白,那些燈火一盞盞熄滅,而天色一點點亮起。從高空看去,每粒黃豆大的燈火、每幢小木盒似的屋子,背後都是一戶人家。
多少眼淚,多少性命……
「讓我再看看皋狼城的守城結界吧。」桂鳳樓忽然道。
簡單用了早飯,他們便來到了位於皋狼城正中央的守城結界陣眼。
陣眼不在城主府里,其上建著座祠堂。殿中供奉的神像,是以整塊青石雕刻的一位衣帶翩飛的女子,側坐在碩大白狼的背脊上。
此時尚早,祠堂里空無一人,但嬌艷的花束、新鮮的果籃,皆陳列在神像前,銅爐里線香未熄,顯然還常常有人來祭拜。
「這就是初建皋狼城的兩位先祖,已然得道飛升。」李緒道。
「前輩們的風姿,令人神往。」桂鳳樓頷首。
李家已傳承了幾十代,血脈里一直脫不了冰狼的痕跡,算是人妖混血。除卻先祖,還湧現過數名飛升的修士。
若非家大業大,李家在上清界怕是就沒那麼好過了。
沒人開口要求,桂鳳樓就主動隨李家兄弟一起,向神像拜了兩拜。
李緒拿奇怪的眼神瞧了他一眼,眸色晦暗未明。他抬起手,掌心持著城主令牌,光華閃動間,三人已現身在了祠堂地底。
空曠的大殿,頭頂與腳下都砌著大塊的青石板,往四周望去,一時望不到邊際。
頂部的石壁上,間隔鑲著發出螢光的黃晶簇。
晶簇的光較為微弱,真正照亮了地底的,是懸浮於半空、大片大片的繁密咒文。這些咒文如漣漪般一圈圈擴散開去,環繞著最中心的陣眼——
置於八個方位上的石柱,托舉著石碗,碗裡各盛一種靈材,青藍朱紫,寶光輝映,散發極其強烈的靈力波動。
桂鳳樓也是頗有眼界之人,他認出這裡的靈材,無論哪一塊流落到世間,都註定要惹出腥風血雨。
這就是皋狼城積攢了上千年的家底了。
先前李緒只給他看了陣法的圖譜,這次親自帶他過來,代表著對他的徹底信任。
「要在短短數日內將此陣法改造,用來抵禦幽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緒道。
「我明白,盡力而為吧,若是最終不行……」桂鳳樓笑了笑,「也只能認命,李城主。」
兩個人都就地坐了下來,對照著陣法圖譜,時不時看一眼身旁漂浮的咒文,再接頭討論。
還在半路上,從天機閣「慢悠悠」地趕往皋狼城的夏珏,傳訊法器被桂鳳樓的靈力連續點亮了許多次。
換個人這麼煩他,恐怕夏珏早就把這法器一把砸了。但是桂鳳樓來煩他,他只好耐心地有問必答。
李少游不太精通陣法,默默地陪在旁邊打坐練功。
運轉完一個周天,他將眼皮撩開條縫隙,偷偷窺看面前的那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