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那時他已在懷疑菁菁,但還不知王鳴是否她的同黨,便沒有對他說什麼,也不曾阻攔王鳴回房。現在桂鳳樓也無法判斷這一點。
然而,就算王鳴是同黨,他也料不到菁菁的手段,會有如此狠辣無情。
她將王鳴的血肉抽乾,多半就是為了重塑她捨棄的那條小臂,所以桂鳳樓看見她時,她完好無缺。
用一道流火將人皮燒為灰燼,桂鳳樓走到了遮在屏風後的拔步床前。
他看到床底雜草叢生,有幾根草莖扎破了厚木板,從床面探出頭來。
——菁菁的體質,似乎是久待之處,草木異常生長。
沒有別的異狀了。
將這間屋子仔細地勘察一遍,桂鳳樓得出結論。
他退了出來,隨手關上了門。
明天還得向客棧老闆解釋兩句,賠些靈石。他剛想著這件事,走到中庭,就見一個身影,搖搖晃晃地向他走來。
白衣素淡,束著道冠的黑髮卻不知為何有些凌亂,碎發披在頰邊。
一雙本來清淨無暇的眸子裡,蒙著看不透的煙霞。
「凌兄,你這是怎麼了?」桂鳳樓愕然地問。
凌虛在他面前站定,搖了搖頭,道:「不久前我陷入了幻障,眼下已經無礙了。」
幻障?
夜風吹來,桂鳳樓嗅見,他身上的確沾有一絲奇異的香氣——幻夢香!
連凌虛也被暗害了?是菁菁動的手?
凌虛說得鎮靜,但桂鳳樓看他現在的模樣,知道那一定兇險得很。
「幸好凌兄安然無恙,我竟……一點都未覺察。」桂鳳樓歉疚道。
今天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無妨,桂道友,我沒事。」凌虛的眸光停留在他臉上,「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已清醒了,但好像還有一部分心神陷在夢裡,眼神有些渙散。往腰間的乾坤袋摸了兩下,才將東西取出,遞到桂鳳樓面前。
一疊筆鋒蒼勁、劍意逼人的符籙。
「我……並非瞧不起你的修為,若有危急,這些劍符也許可以幫到你。」
桂鳳樓昨夜就從柳懷夢那裡聽說,凌虛在屋中繪製劍符,這時也不覺意外。
他接過來,笑道:「凌兄有心了,我定會妥善使用。」
凌虛點點頭:「東西送到,桂道友,我先告辭了。」
他轉身離去,腳步還有些踉蹌。
桂鳳樓擔心地望著他的背影。從氣息感知,凌虛確實沒有大礙了,靈力仍有些紊亂,恐怕需要休養好幾天才能復原。
他不知道此刻凌虛的眼前,仍有他的幻影。
真正的他衣冠齊整,幻象之中,卻披散著髮絲,**著雙足。
不知何處的風柔柔地吹拂著搭在肩頭的烏髮。
一雙赤足雪白得耀眼,腳踝往上,隱約可見外袍遮住的小腿。
像山間的魅影,像露水凝結成的妖精。
神情並不魅惑,微笑起來,卻有一種讓人心中悸動的奇特力量。
桂鳳樓在我心裡是這樣的麼?
這一晚,凌虛禁不住地在心頭反覆想這一句話。那個幻影,也始終在他眼前徘徊不去。
長夜漫漫,桂鳳樓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在得知凌虛遇襲時,也很快想起了夏珏,夏珏會不會也陷入了險境?推開門,看到房內昏黑,床上人已入夢鄉,又鬆了口氣。
夏珏今晚難得地沒有等他,早早睡下了。
桂鳳樓解下金冠,開始褪去衣物。瞥見插在腰間的那朵木槿花,他伸手取了下來。
他運使劍法,追蹤百里,這嬌艷花朵都因置身於他御體氣勁之內,而不曾有半點兒破損。
桂鳳樓瞧了一眼,笑了一笑,向睡在床里側的夏珏傾下身子,把那枝木槿花,悄悄地插在他的發間。
然後爬上床,躺在了夏珏的身邊。
他沒有睡上多久。第二天清早,桂鳳樓就醒了。
他感知到屋外有人,這個人全然沒有掩飾他的靈息,反而盡數散發出來。
冷硬的、帶著久經戰陣的肅殺味道的靈息。
上門示威來了?
身旁的夏珏也醒了,他略微一動,松松插在他發間的木槿花便滑落下來,被他瞧見。
眸子裡浮起笑意,夏珏拾起來,將紅花從枝條摘下,貼在桂鳳樓的唇瓣上。
隔著柔嫩芬芳的花瓣,他親吻桂鳳樓。
兩個人又鬧了一會兒,才起身。
桂鳳樓收拾清爽,出門見客。
外面的果然是李緒。
一襲紅袍,斜背**。
「你好大的膽子,還敢大搖大擺地住在我皋狼城客棧里。」李緒冷冷道。
「九華宗桂鳳樓,見過李城主。」桂鳳樓微微一笑,「我向來磊落光明,有何不敢。」
他知道李緒前來,一定事先詳細調查過他,以及他身邊人的跟腳來歷。
除了九華宗,就是玄天宗,都是正道大派。凌虛的名號,在上清界亦很響亮。
——他捨身解救凡人,許多修士都當他是個傻子,只不敢當眾說出來。
但還有許多人,心裡敬重於他,因為他做了別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這麼一行人,就算是皋狼城主李緒,想動也要掂量掂量。
桂鳳樓根本是有恃無恐。
李緒也沒有和他嘴炮,只道:「把我弟弟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