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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猜到桂鳳樓的反應,卻還要再試探一次。
桂鳳樓沒有忍心對他動手,而是與他恩斷義絕,以他對桂鳳樓的熟知,桂鳳樓是不會再回頭了。
他的猜想被印證,也等於宣判了他的死。
不能要了。夏珏低頭瞧了瞧身上披的九華宗玄色道袍,忽然嗤笑出聲,喃喃道。
在他愛上桂鳳樓以前,他是個無甚出格的道門大師兄。剛拜入九華宗,就因天資出眾,被掌門挑去做了閉門弟子。十三歲時他已勝過原來的同輩第一,將宗門「首席大弟子」之位收在掌心。
他從小受清淨道法的浸淫,又蒙師尊教導,一直溫和待人,指點師弟師妹時也很盡心。
只不過偶爾詫異,心裡為何會突然湧出一股戾氣?他似乎不該生氣,這件事並不值得如此計較。於是他暗暗自省,將冒出頭來的壞脾氣,都壓制在心底,仍是那個廣受敬重的大師兄。
直到他為桂鳳樓的背叛發了瘋。
他差一點就入魔,又或許他軀殼裡早就藏了個魔物,這時甦醒過來。
「哦,原來你在這裡,我的心魔?」那日,在瀕臨崩潰的絕望之中,他的耳畔多出了一個聲音。魂魄的劇烈震盪,引來了本體的注意。
憑他一人無力相抗,從此陷身於黑暗。
寬厚的師長,敬慕他的弟子們,多年累積的名望,還有這具軀殼……
這些他擁有的,屬於「夏珏」的東西,都不能要了。
桂鳳樓不能接納夏珏,那他就捨棄過往的一切。
漆黑的蝴蝶從他手背上飛起,越牆而出,代替他的眼睛「看」向了離去的桂鳳樓。那人只留給他背影,始終沒有回過頭,走得全不遲疑。他無聲地發笑,猩紅的眸子裡,好像血液在流淌。
我本來可以做一個人,因為你,又變回了心魔。
桂鳳樓走出來時,腳步還很穩。
他的心神中卻如狂濤駭浪。柳懷夢果真已經死了,難怪他從不現身,只在夢境中與自己相會。難怪夏珏不在身邊時,也同樣尋不見他。
是被夏珏所害的。他當時修為薄弱,我本該多加留神。魂魄還在,我要想辦法,為他重塑肉身。
桂鳳樓亂糟糟地想,心臟劇痛,像被人用力地一塊塊撕扯開來。他不止失去了一個愛人,還是兩個。
夏珏……
他的初戀,至今還愛的人,他突然又想再看一眼。但走時帶上了門,回頭也看不見了,桂鳳樓知道他今天是回不了頭的。隔了柳懷夢的性命,他怎能原諒?
他其實早就猜出夏珏有異,但只要沒有實據,或者由夏珏親口告訴他,他寧願不去多想。如今真相被赤裸裸地揭開,他只能決斷,再也逃避不得了。
「桂道友,你怎麼了?」庭院前,他遇上了凌虛。這位淡泊似雪的道長,擔憂地看著他。
「無事。」桂鳳樓不知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是不是真的「無事」,但他仍要嘴硬。
凌虛突然牽起了他,用帶著薄繭、堅韌有力的手,握住了桂鳳樓的手。
「我心中煩悶的時候,就會去練劍,」凌虛道,「一握住劍,愁緒就消散了。」
所以,你要邀我練劍麼?桂鳳樓本來還沒有哭,聽他安慰,冰涼的水液反而從面頰滑了下來。
「凌兄,」他含淚而笑,回握住凌虛的手,「我也一樣。」他輕聲地,絮絮低語一般地說:「在我心裡,我把你當成我的劍。」
握住你的時候,心裡也會好過許多。
第81章 墮天 他在瞳仁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渺……
接連幾日, 前來助陣的修士陸陸續續地趕至。
九華宗掌門池鑒真人領著眾弟子,是到得最早的一批。
「見過掌門。」事先接到了傳訊,桂鳳樓飛遁上前, 行拜見禮。
池鑒頷首,扶起他,詢問道:「珏兒人在何處?」身為親傳弟子,夏珏都不來迎接為師?
桂鳳樓答:「夏師兄在閉門畫符, 我去叫他來。」
「罷了,讓他忙吧。」池鑒真人揮揮手。這位心思通透的老者,覺察到了桂鳳樓話語中的生疏,暗嘆了一口氣。兩人曾在宗門裡鬧得沸沸揚揚,他當然聽說過,但小輩們的私事, 他是不便多嘴的。
接著, 池鑒真人又簡略問了幾句。
關於自己追查幕後黑手, 最終如何找到這裡, 桂鳳樓在之前的書信里同他說過了。現在當著掌門,以及隨同到來的數名大能的面,他又說明了一遍。
沒有提牽扯其中的前世糾葛, 這些事連他都不曾完全理清。
還刻意避開了夏珏的所為。
不止柳懷夢的死,夏珏究竟在幽劫中扮演了何等角色, 他會繼續查下去, 查清楚。但他不願意讓任何一個旁人知道——
那是他與夏珏的事。
不論他最後怎樣決斷,那也只能由他來決斷,誰都不可插手!
生是他的人,死……每次他想到這裡,都會打住, 不肯再想。
在桂鳳樓的安排下,眾人很快忙碌起來。
池掌門的面子很大,如今桂鳳樓的面子也不小。雖然他近日僅救下松江城,未能拯救淮泗兩城,但至少他提前示警,讓兩地百姓及時撤了出去。三十多年來,他是第一個能預知幽劫、應對幽劫的人,說出來的話自然頗為管用。
居住在山中的隱修,都已打過了招呼。池鑒真人帶來了兩名主修馭獸的長老,一個指揮浩蕩鷹群在天空瞭望,一個指揮密密麻麻的鼠群,潛入地底探索。這兩支獸族大軍不惜死傷,以身軀鋪路,配合著一位受邀而來的陣法宗師,開始穩步向深山推進。桂鳳樓、凌虛等人,則將探查出來的機關秘陣,全部斬破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