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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桂鳳樓在外等候。
房門當著他的面閉上了。
沒等上多久,又重新打開。菁菁站在門後,清秀臉容上帶著一抹淺笑,道:「多謝桂公子關心,小女子已無恙了,要不要進來坐坐?」
桂鳳樓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她一手扶門,另一隻手自然地垂落身側,肌膚瑩潤生光,沒有缺一條胳膊。
月色照進門裡,他看到在菁菁背後,王鳴正坐在桌邊,執起茶壺倒茶。
「那便討一杯茶喝吧。」桂鳳樓道。
菁菁把他讓了進來。
桂鳳樓在王鳴的對面落了座,接過菁菁遞來的瓷杯。
「茶水粗劣,桂公子不嫌棄就好。」王鳴道。
「客氣了。」桂鳳樓隨意抿了一口。的確不是好茶,但他也不太在意。
比起他,王鳴喝起茶來要豪放不少。他似乎是渴了,仰頭牛飲一大口。
「嘩啦」,桂鳳樓忽聽見極低微的汩汩流水聲,從很近的地方響起,就在這屋子裡,卻又找不到來處。
菁菁已靜默無聲地回到屏風後的床榻,留兩個男人在外間說話。
和王鳴閒聊幾句,桂鳳樓便告辭了。
「慢走。」王鳴起身相送。
桂鳳樓走出了跨院,月光在他腳下拖出長長的影子。
他想了想,眉頭微微蹙起。
過了一會兒,他變作店小二的模樣,提著一隻木盒,又回頭往王鳴的廂房而去。
篤,篤,篤。他敲門。
房門再度打開,還是菁菁開的門:「什麼事?」
「是王公子先前要的東西。」桂鳳樓道。
「放下吧。」
「這……」桂鳳樓目露為難,「不知王公子要的是否這一種,小的要拿給他過目。」
「那你進來。」眉目間浮現不耐之色,菁菁讓開了路。
屋內仍漆黑一團,王鳴也還坐在桌邊喝茶,姿勢像是沒有變過。
好臭。
一炷香以前,這間屋子裡絕沒有這麼濃重的腐臭味。
除非一個沒有鼻子的人,才能對這臭味無動於衷。
幻化為店小二的桂鳳樓嗅了嗅,不禁問:「這……這是什麼味道?有老鼠死在屋裡了?」
「老鼠?哪裡有老鼠?」桌邊的王鳴忽然站起,朝他走來,步伐古怪至極。他伸手抓住了桂鳳樓的腕子,裂開嘴角,喃喃問道:「你說的是哪裡的老鼠?」
桂鳳樓臉色一冷。
「嘭」的一聲輕響,面前王鳴的身體似泄了氣那樣爆開,飛速乾癟下去。
瞬息間,成了攤在地面的一張人皮。
他早已死了。身體裡血肉全消,只余空蕩蕩的軀殼。
剛才他喝茶、說話,都是邪法操縱!
桂鳳樓猝然轉身,看向門邊的菁菁。
她微微而笑,仍像一個鄰家的姑娘,有著小家碧玉般的纖秀。
腳下被月光映出的影子,卻扭曲蠕動,龐大醜陋,不似人形。
影影幢幢,皆是幻象。
凌虛緊閉雙眼,額頭上一滴滴熱汗落了下來,打濕了他面前的那疊符籙。
硃砂的筆跡,被洇成鮮血。這是他一筆一畫,全神貫注地繪製了徹夜的劍符。
當他最終從劍符上收回心神時,他發覺,房間內的氣味有些不對。
芬芳,甜膩,漸漸濃烈到令人作嘔。
書桌旁的吊蘭忽然開始瘋長,從房頂垂落下一條條茂密的藤蘿,磚石縫隙間的雜草眨眼間沒過腳踝。
又在頃刻間,所有的一切,再度變了模樣。
不知何時,他已吸入了太多異常的香氣,反應變得遲鈍。才被桂鳳樓淨化了劫氣的神魂,又開始動盪不穩。
桂鳳樓。
他在恍惚間看見的種種異象,正是一個又一個桂鳳樓。不著寸縷,眼神純澈,白生生的軀體,似藤蘿那般柔軟。
他們擁了過來,溫熱的肌膚緊貼著他,在他耳畔絮絮低語,卻聽不分明在說什麼。
他的身體開始發燙。
就算再不通人事,凌虛也明白過來,自己身體出現的反應意味著什麼。
他合上雙眸,擯除雜念,強行忍耐。
幻象已侵入了他的心神。他開始看見,他自己抱著桂鳳樓,親吻那讓人迷醉的軀體,兩個人擺出各式各樣羞恥的姿勢。桂鳳樓放浪地呻吟,每向他瞥來的一眼,眸子裡的瑩瑩水光,都令他心臟停頓。
不會如此,他絕不會。
桂鳳樓是拯救他的人,是他以劍相交的知音,是他的摯友……
是嗎?
凌虛咬緊了牙關。從他清修以來,他從未遇到過如此荒誕、如此惡毒,亦令他難以招架的幻境。
只憑一顆道心,他才堅持到此刻。
在他心神中的幻象里,懷裡的桂鳳樓,忽然喚了一句「凌虛」。不是那媚人的聲音,而是低柔的,帶著些喘不過氣來的短促。他往常總是喚「凌兄」的。
凌虛的心亂了。
就在這一聲輕喚里。
他的白衣被汗水浸透,神情里都是痛苦。一縷血色,從嘴角沁了出來。
心神一旦失守,神魂便會開始破碎。
桂鳳樓拔劍,飛掠上前。
劍光煌煌,一出手就已用上了全力。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在快到極致的攻勢中問。
菁菁不答。衣袂無風自動,黑髮在背後飄拂,她翩然飛退。無數幽冥鬼影,從她被月光映在庭院中的影子裡脫離,厲嘯著蜂擁而至,迎戰桂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