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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勞無益。注視著他,夏珏心想。
藏在袍袖中的手,悄然結了個印,催動了某個「術」——
剎那間,與一方小世界的勾連,被建立起來。半空中裂開了一隻「眼」,從「眼」中,墜出了什麼。
「李緒!」桂鳳樓瞬息閃現過去,接住了那頭浸透鮮血的白狼。方華也急忙去查看。
夏珏不願意再看下去,轉開了目光。
「說來奇怪,本體為何知道這個小世界的出入之法?」他在心底問。身為心魔,他有關本體的記憶都是顛倒錯亂的,遠沒有柳懷夢知曉得那般詳盡。
「因為那就是本體所造的『小幽冥界』。」柳懷夢回答。
「哦?」
「本體的師父,是在這城裡降生的,他少年時跟隨商隊出門遊歷,躲過了滅城之劫,父母親朋卻盡皆死去。此地怨鬼橫行,師父學道有成後,便立下了鎮魂的石碑。多年以後,他察覺到石碑在亡魂的衝撞下瀕臨崩毀,派了本體來解決此事。」
「他恐怕不是讓本體這麼做吧?」
「當然,他不忍心親手淨化城中亡魂,便叫本體代勞。本體卻造了個小幽冥界,安置了這些惡靈。」
「這好像不是本體的行事風格。」夏珏道。
「因為他想討好他師父。誰知事畢回報,師父沒有誇他,只嘆息了一聲。」
「哼,不管怎樣,最後都便宜了我。這些豢養了千年的厲鬼,不是好相與的。」
「他已經……已經……」探了探氣息和經脈,方華搖頭,艱辛地吐出這幾個字。
親眼看著這具遍體鱗傷的屍軀,他仍不敢相信,自己的髮小,就這麼沒了嗎?
太突兀,沒有半點徵兆。
僅僅一日以前,他還在鹿蜀車中望著外面那頭雪白巨狼,暗嘆好友真是鬼迷心竅,甘願當人坐騎……
他看向了桂鳳樓。
桂鳳樓低垂著頭,在用潔淨的布帕擦拭白狼毛髮上沾的血漬,動作細緻小心,好像還怕弄疼了李緒。從白狼遍體的猙獰傷口中,不再有血流出,血已經流幹了。
他的眼淚好像也乾涸了,臉上只餘一片令人心驚的麻木。常帶的笑意早已不見,那種奪目的風采,也隨李緒一道消逝。
原來他對李緒還是有幾分真心的……方華首次沒有用憎惡的眼神看他。
他的心裡,被深沉的悲哀占滿。他失去了好友,相愛的道侶失去了伴,少游失去了至親的兄長。人間的生離死別,他修了醫道,卻還是無能為力。
「魂魄還沒有收回來麼?」夏珏問。
一個靈體方才從他心口飛出,纖薄衣袖翻飛,雙掌之間,懸停著一盞朱紅狹瓣、彼岸花狀的燈。在場諸人,只有他能夠看到。
「他不肯來,」催動引魂燈的柳懷夢道,「恐怕恢復了些許記憶,也猜到了什麼。」
「罷了,他喪失肉身,只會愈加衰弱。再過兩日,隨手就能收取他。」
夏珏並不著急。
以肉眼去看,是看不到此刻游離在虛空中的李緒亡魄的,而彼岸花燈的光華,卻映出了那個身影。
就站在桂鳳樓的背後,手指撫摩著桂鳳樓的黑髮。髮簪穿透了他透明的手掌,他也全無所覺。
因為他只是一縷魂魄了。
夏珏走過去時,刻意避開了他,停在了桂鳳樓的另一側。沒有開口說話,只拿了顆回元的丹藥,塞入桂鳳樓口中。
他溫熱掌心覆上來的時候,桂鳳樓忽然落淚,淚水流得比先前更凶。
「讓我一個人待著吧,我想單獨陪陪他。」他看也不看夏珏,沙啞著嗓子說。
藏在袖底的手攥緊了,夏珏不發一言,退了開去。
試煉之地里,坐在樹上的年輕秀麗的女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小輩,命有此劫,無可避免。
「老祖宗,我這一式練得不對麼?」樹底下演練刀法的少年,耳朵尖得很,立即仰頭問道。
「你的刀法並無問題,」女子道,「少游,這些日子你有了不小長進,也該離去了……外界有些事情,需要你面對。」
「好的,老祖宗。」李少游乖巧應聲,心裡則想,會是什麼事?
「我送你出去吧。」女子一揮袖,帶起拂面清風,裹住了提著刀的少年。李少游剛剛催動隨身的傳訊護符,想告知大哥自己出關了,就不由自主地被這陣風捲入。天搖地動,再睜開眼時,已到了外界。
暮色四合,城主府中。
他看見今日的夕陽,紅得就似鮮血。
「大哥?」再次注入靈力,他傳訊過去。
第67章 碑文 斬世間妖邪,還朗朗乾坤。……
「……大哥?」李少游又喚一遍。
這是第三遍了。徹骨的寒意, 猛然淹沒了他。
為何他聯絡不上大哥?傳訊符的另一端,不僅沒有回音,甚至連氣息都感應不到!
他不敢想, 不肯信,心底的猜疑,卻愈來愈重。老祖宗突然趕他出來,難道是……
他身子一震, 茫茫然然地抬起頭,往四周張望。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老管家身上。
「少爺?」管家朝他小心翼翼地問,「您出關了?」
「嗯,出關了。」李少游答道。他現身的地方是大哥的書房前,管家多半早就看見他,默默等待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