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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出去一趟,炭火等它燒著罷,帶上那盒棗泥糕,去華英殿。」
「什麼?公子……」
「春浦你若是不願,就留在院裡。」
「公子恕罪!」
「我並未生氣,你就留在院子裡,若是餓了就自己做些吃食,東廚很多食材,困了就先睡。」
他不願勉強。
春浦心地不算壞,對他也算忠誠,可惜十分勢利,嫌貧愛富,若是他沒能中狀元,春浦大抵也不會再待在他身邊。
但至少前世是還有主僕之情在的。
最終春浦也沒有跟出來,春陽推著他走到了冷宮附近,文卿拿出懷中的彈弓,隨手撿起地上一顆石子,隔著很遠的距離,準確地擊中了冷宮的灰瓦。
清脆的破裂聲,驚動了藏在隱蔽處的暗衛。
不久後,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他面前,手執長劍,半臉蒙面。
「文大人,何故驚擾華英殿?」
確實有點本事。
這一世,居然這麼早就在他面前露面了。
文卿略微仰頭,望向面前在夜色中只剩一個頎長影子的暗衛,緩聲道:「我是殿下選的老師,想必閣下不會不知道。」
「今日並非約定之期。」
文卿蒼白地笑了笑:「閣下這樣死板,三殿下恐怕從小就很少得到驚喜吧?」
「告訴他我在這裡,把他帶到這裡,他會很高興的。」
黑衣人似乎猶豫了會兒,片刻後朝文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春陽嗔目結舌:「好……好厲害!」
一柱香後,黑衣人才帶著三皇子姍姍來遲。
公儀戾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支暗衛的存在,也清楚他們只在自己和娘親有性命之危時現身,平時無論如何也不暴露蹤跡,沒想到今日突然出現,竟告訴他文卿入宮了,還在殿外竹林幽深處等著他。
公儀戾盼星星盼月亮,盼著小年夜那天能再見著先生,明明還有幾日,方才覺得難熬,下一刻卻有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當真是一個很好的詞。
公儀戾一路飛奔而來,滿頭青絲拂在夜色中,辮尾的小木珠在發間晃啊晃,跑得臉頰通紅,最後一下沒止住步子,猛地撲進了文卿懷裡。
「先生,我好想你!」
因為輪椅的緣故,他需要踮踮腳,才能抱住文卿的肩頸。
文卿怔住了,素來不喜和旁人這樣接觸,然而公儀戾雖衣著單薄,渾身卻很暖和,像個溫溫熱熱的小火爐,貼著很是舒服。
文卿抬手,溫柔地撫了撫公儀戾的鬢角,卻在心中暗嘆一聲。
這樣黏人,以後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觀閱!麼麼嘰!
第9章 交集
「先生手好冷。」公儀戾伸手覆在文卿蒼白的手背上,掌心試圖將手背熨熱一些。
「阿昭幫先生暖暖。」
公儀戾單膝蹲下來,握著文卿一雙枯瘦冰冷的手,貼在自己泛紅的臉頰上。
指節忍不住蜷縮起來,文卿心口一熱,鼻尖倒有些發酸。
「殿下,不必如此……」
「娘親說了,要尊師重道,要對先生好。」
尊師重道,這四個字早已成了文卿的夢魘。
他垂眸看著年幼的公儀戾,好在並未在這張臉上發現某些令人生厭的相似。
「微臣給殿下帶了些糕點,殿下要嘗嘗麼?」
公儀戾給文卿吹吹手,神色有一絲不自然,旋即抬眸朝他笑:「阿昭吃過晚飯了,現在不餓。」
「糕點而已,吃一兩個不礙事,殿下如今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多吃些總是好的。」
「阿昭不愛吃糕點,先生吃吧。」
「……」
文卿算是聽出來了。
他不敢吃別人給的食物。
「好罷。」他不愛勉強,抽出手摸了摸公儀戾的頭,轉而問道,「殿下這些日子有沒有用功讀書?英嬪娘娘教到哪兒了,和微臣說說。」
公儀戾乖乖答道:「只讀了四書五經和另外一些史書,最近在學書字。」
文卿有些驚訝。
「那微臣考考殿下。」
「如果阿昭答好了,先生會給獎勵嗎?」
文卿怔了怔,忍俊不禁道:「那盒子棗泥糕都贈與殿下。」
公儀戾小心翼翼地看了食盒一眼,目光里看不出什麼情緒,這回卻沒說不要。
文卿任由他緊緊牽著自己的手,輕聲問:「殿下還記得《左傳·僖公十年》的記載嗎?」
公儀戾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說記得。
「那年夏季發生了什麼?」
「晉侯殺里克。」
「那殿下覺得晉侯做得如何?」
「晉侯背信棄義,不是好人。」公儀戾皺了皺眉,「先生,阿昭若是里克,絕對不會伏劍而死,奚齊和卓子殺得,晉侯便也殺得……」
「若殿下是晉侯呢?」
文卿仔細地盯著他看,伸手挽了挽他耳邊被風吹起的墨發:「若是殿下以後也遇到里克這樣連弒二君的臣子,殿下難道不會害怕麼?不會猜忌麼?」
「知人善任,用人不疑,而且若是阿昭的人,阿昭自然要好好護著的,豈有為討好別人而賜死自己人的道理?」
公儀戾答著答著,辮尾的木珠突然掉了下來,啪嗒一聲落在雪地里,他蹲下去找,沒看見文卿眼底一閃而過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