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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身體奇蹟般地好轉了些,論功行賞的時候,卻不見藥師的蹤跡,只是每年都有這樣一個奇人來到帝師府為他送藥,若非如此,前世他也活不到三十七歲。
前世苦尋未果的恩人,竟然是公儀戾。
原來他們一直有著交集。
只是他從不知情而已。
「殿下……」
文卿吞下藥丸,喉嚨酸澀不堪。
「先生要喝水麼?附近有一眼井,我去打些水來。」
「不必,殿下在這兒陪著微臣便好。」
公儀戾怔了怔,把文卿抱得更緊了些:「阿昭要快快長大,以後就不會讓風吹到先生身上了。」
文卿正待說些什麼,春陽一路小跑而來,氣喘吁吁道:「公子,紙墨筆硯取來了,還捎了件外袍,回程風大,油紙傘撐不住……」
「公子又犯病了麼?」
文卿見春陽來,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公儀戾的肩上靠得太久了。
「辛苦了。」文卿慢慢直起身,接過他手中的素色錦袍,仔細地給公儀戾穿上,「你回去時看見春浦了嗎?」
春陽回憶道:「沒看見誒,可能在偏院睡著了吧。」
文卿淡淡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繼續給公儀戾繫著腰側的盤扣。
「衣服太大了,回去讓英嬪娘娘給殿下裁些,等下次來,微臣給殿下帶些合身的衣裳。」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章 姑姑
公儀戾臉頰紅紅的,文卿的外袍他穿著還要在地上拖曳一截,怕弄髒了,便兩隻手提著袍邊,受寵若驚地望著文卿看。
文卿被他小鹿般純真而清澈的目光看得心頭一軟,若是前世有人告訴他公儀戾小時候是這般模樣,他只會覺得天方夜譚,畢竟一方梟雄,怎麼能這樣惹人憐愛呢?
「先生,還要書字麼?」
「殿下默一首四言詩便好,微臣先看看。」
公儀戾點點頭,鬆開雙手,接過春陽遞來的毫筆,春陽將宣紙打開,卻不知道該鋪在哪裡,附近沒有亭台,只有幾塊銀裝素裹的嶙峋石塊。
文卿示意春陽將宣紙給他。
骨節分明的指節握住捲軸,素白的宣紙便在他殘廢已久的雙腿上徐徐鋪開,春陽嚇了一跳,公子平日最忌諱別人碰他的腿,大皇子想近身都會被他冷聲呵斥,如今卻這樣將宣紙鋪在上面供三皇子殿下書寫,二君孰輕孰重,在公子心中怕是早已有了定論。
雖然不太明白,但公子總不會選錯的。
「微臣為殿下研墨。」文卿一手托著硯台,一手研著墨條,連指尖都是蒼白的,沒有絲毫紅潤色澤。
公儀戾握著筆,頗為認真地點點頭,小臉繃得緊緊的,嚴陣以待的模樣倒有了些多年以後的影子。
可惜,揮毫下筆的氣勢很足,落在紙上卻稍顯稚嫩,筆鋒還未藏盡,短處就已經暴露出來了。
「殿下中鋒行筆時,心急了些,看看這裡。」文卿於宣紙上點了一處字跡,「偏了。」
「還有這裡,過筆時又慢了,拖沓凝滯,猶豫不決,回鋒也不夠有力,最後該有一道搶筆的,殿下也忘了。」
公儀戾蹙緊眉,有些沮喪。
他還沒學這麼多。
「但整幅字很好看,微臣很喜歡。殿下這個年紀能寫成這樣實屬不易,以後微臣幫殿下看著些,會越來越好的。」
文卿將這張宣紙捲起來,又橫鋪了一卷,接過公儀戾手中的毫筆淡然落墨,筆酣墨飽間耿介特立如鶴,骨力遒勁而筆跡微瘦,字如其人,清冷自若。
公儀戾和春陽一左一右看著他作詩,信手拈來,筆下生風,只覺得肅然起敬,公子就是公子,先生就是先生。
「區區拙筆,若殿下不嫌棄的話,可以先臨著練些時日。」文卿將宣紙捲起來,雙手呈給公儀戾,公儀戾亦雙手接過,像對待什麼珍寶一般,雙手托得穩穩的。
「先生對阿昭真好!」
不過一點小小的示好而已。
方才那枚安神護元丸,可比這幅潦草的字畫珍貴多了。
文卿暗嘆一聲,揉了揉他的頭:「那殿下的墨寶能贈與微臣嗎?」
公儀戾愣了一下,耳垂慢慢紅了:「寫得不好……」
「明明就很好。」
「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微臣豈敢哄騙殿下?」
公儀戾忍不住破顏一笑,原地蹦了繃,落地時不小心踩到了曳地的錦袍,腳一崴,撲通一聲摔在了雪地里。
「殿下!」
文卿連忙俯身去攙扶他起來,公儀戾便順勢抱住他的肩頸,冷宮吃穿用度樣樣低人數等,公儀戾比同齡的皇子要瘦很多,饒是文卿也能將他輕易抱起來。
公儀戾平地摔了一跤,似乎是覺得有些丟人,躲著臉往文卿懷裡蹭,衣袍上沾的雪也落到了文卿身上,寒氣刺骨。
「有沒有哪兒疼?」
公儀戾搖搖頭,軟聲撒嬌道:「先生,能再抱阿昭一下嗎?」
文卿怔了怔,旋即正色道:「君臣有別,方才也是事發突然,微臣才不小心僭越了。殿下金枝玉葉,怎能向臣子撒嬌要抱呢?」
「……是嗎?」
公儀戾有些失望,亮晶晶的眼睛很快黯淡下去,眉心又蹙起來。
「殿下深居冷宮,有些禮節荒廢了也是情有可原。但今時不同往日,大皇子如今已有人龍之威,二皇子亦是野心勃勃,殿下若是還像幼童稚子一般撒嬌天真,以後如何和他們爭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