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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遠遠地傳來,聽不太真切。
文念恩側眸看著明明聽不清還要認真聽的春陽,正想笑笑他,餘光一閃,文濯蘭那張完美且全神貫注的臉便出現在視野中,即便從下往上看,也依然找不出任何瑕疵。
「……」
文念恩默默地轉回了腦袋。
「娘?」公儀戾見她坐在這兒,有些意外,「怎麼不叫姑姑出來陪您喝呢?正好,我剛買了一籠桂花糕,您嘗嘗。」
英嬪一言不發,只是待他走近,才定定地看向他懷裡的人。
「給文大人買的?」
公儀戾笑著說:「我知道娘喜歡吃杏仁酥,明日就去買,專程給娘買。」
英嬪本想正色談事,被兒子這麼一哄,難免也有些鬆懈:「娘也沒說什……你的臉怎麼了?」
懷裡的文卿很不合時宜地掙扎了一下,發脾氣似的,口中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麼,手肘重重地撞了撞心口的位置。
公儀戾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白了。
英嬪也倏地站了起來。
「娘,這是個誤會!等孩兒明日再仔細向您解釋!」
「等等——」
公儀戾抱著文卿跑了,英嬪提著裳擺追了一小段路,路上卻早就不見了人影,唯有夜風吹起燈籠,竹影搖曳,空氣里還彌留著酒香。
英嬪緊緊攥著手帕,似乎很是擔憂,文濯蘭不知道又從哪兒冒出來,一襲純白蘇綢寢衣如月華般流瀉,滿頭青絲僅用一根木簪斜斜插著,和白日裡很不一樣。
「姐姐,孩子們的事就讓孩子們自己做主罷,阿昭也這麼大了,你管多了他反而叛逆。」
「……道理我是懂的,可文大人為何喜歡打人呢?阿昭跟著他,會不會受委屈……」
「這說明他們的感情更進一步了呀。姐姐,你想想,這些年晏清打過阿昭嗎?」
英嬪搖搖頭。
「晏清這些年打過府里其他人嗎?」
英嬪再次搖頭。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在晏清心中阿昭是獨一無二的,誰都比不上嘛!」
英嬪:「……」
一刻鐘後,文濯蘭坐在西廂內,搗了第十二盅蜈蚣,還是沒明白,為什麼教養極好的孟如英會給她那麼大一個白眼。
——
文卿掙扎得厲害,明明就沒剩多少力氣了,手上卻不留情,拳拳到肉,還不帶眨眼的。
公儀戾一回房便關上了門,小心翼翼地將先生放在躺椅上,捂著傷痕累累的心口兀自恢復了會兒,終於撕下了臉上的易容皮。
也是奇怪,等他以真容面對文卿時,文卿便不再亂動了。
「阿昭……」
公儀戾正給他換著寢衣,躺椅上的人卻緩緩抬手,輕柔地撫過他的右邊臉頰,指尖一貫地冰冷,卻帶著說不出的憐惜意味。
公儀戾那委屈勁兒瞬間就泛上來了,眼眶一紅,便蹲在躺椅邊啞著嗓子訴苦:「好痛……先生為什麼只打我一個?」
文卿卻像是聽不懂似的,只是心疼地摸著他的側臉。
「阿昭……」
「疼……」
公儀戾馬上把他扶起來,緊張道:「哪裡疼?」
「阿昭疼……」
公儀戾疑惑地望著他,文卿卻抬手抱住他的腦袋,兩個人靠在一起,公儀戾的心砰砰狂跳,克制著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
此刻文卿緋色官服半褪,素色內衫的衣帶也散開了,衣袍拖曳在地,將他整個人襯得更加蒼白纖細,蜂燭暖暖的燈光淡淡地落在他醺然的臉上,清冷的月光染了欲色。
公儀戾又想起了那些旖旎的夢,臉頰瞬間燒了起來,被文卿打過地方也不痛了,反而酥酥麻麻的,惹得心底某處壓抑的情愫瘋了似的逃逸出來。
「……」
可是他現在沒有資格和先生站在一起。
先生是當朝最年輕的文淵閣大學士,為大夏做出過不朽政績的功臣,當朝太子的老師,深受百姓愛戴的朝廷命官……但他什麼都不是。
先生曾答應過他很多事,東市的木馬斗拱,西市的象棋,北市的棗泥糕,南市的風箏……只要他一撒嬌,先生就會把所有他想要的都送到他面前。
可是他答應先生的事卻還未兌現。
為時已晚,卻並非毫無把握。
哪怕九死一生,他也會活著回來。
——
今日休沐。
宿醉過後,文卿起得很晚。
頭痛欲裂。
「先生,起來喝點甜湯。」
公儀戾徹夜未眠,回東廂沖了澡換了身衣服又回到正房,今日沒去練劍,早早地去膳房熬了碗甜湯,用熱水溫著,邊看兵書邊等文卿醒來。
文卿聽見公儀戾的聲音,睡眼惺忪地找人,公儀戾坐在床邊,單手將人從被窩裡抱出一截,環著抱在懷裡,湯匙舀出一勺,吹了吹才餵到文卿唇邊。
文卿緩緩啟唇將甜湯喝了,眉眼安靜地垂著,顯得很是溫順可人,淡粉色的軟舌時隱時現,皓齒偶爾會不經意地咬一咬勺子。
公儀戾心虛地移開目光,撤勺撤快了,甜湯灑了出來,弄濕了一絲不苟的衣襟。
「對不起……」
公儀戾連忙將湯碗放在一邊,拿起枕邊的素帕給他擦拭。
文卿挽了挽耳邊的發,比剛醒時清醒了些,見公儀戾一臉緊張的樣子,抿了抿唇,一時間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