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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別找了,微臣贈你一顆新的。」
文卿拆開玉穗,取下一顆水藍琉璃珠,拿出準備好的針線,動作生疏地給縫在了原來的素色細帶上。
公儀戾乖乖站著不動,文卿傾身過來,便離得他很近,垂眸時眼瞼處硃砂般的小痣平白添了幾分韻味,清冷的月光透過竹影籠在眉眼間,襯得整個人溫柔又遙遠。
公儀戾忍不住湊近了些,輕輕貼了貼他的臉頰,如同幼獸撒嬌一般,綿綿地蹭了一下。
文卿正給他補著袖口的破洞,這一下針沒拿穩,一下子扎進了指尖,殷紅的血瞬間滲了出來。
「先生!!」
「無妨。」文卿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腕,剛被公儀戾捂暖的手,風一吹又冷了下來。
他想開口規訓,生在帝王家,八歲的年紀其實也該知禮節懂分寸了,堂堂皇子不該成天這樣撒嬌誤事,可張了張口,見公儀戾割下未縫好的袖邊急急地往他手指上纏,無論如何,再說不出責備之言。
倒是公儀戾,包紮好了才反應過來隨身攜帶的尖刀暴露了,耳朵一紅,悻悻地將其放回腿側。
文卿見狀,卻只是輕輕揉了揉他的發頂。
「殿下,微臣餓了,想吃些點心,我們一人一半可好?」
「……好。」
春陽適時打開食盒,文卿拿出一枚棗泥糕,指尖輕掰,表面的酥皮掉了些在裙裳上,公儀戾伸手替文卿拍了拍,掌心沾了餅渣,聞起來格外地香。
但要文卿吃了,他才敢吃。
冷宮的吃食是太監們送來的,有時很早,有時很晚,要麼飯菜早已冷了,要麼都飢腸轆轆了也不見米粒,省些食材是很艱難的事,只有遇上皇室慶典的時候才能得些寒酸的獎賞。
若只是如此,便也罷了。這兩年皇帝和親王們都不再將冷宮這兩位放在眼裡,但前些年派去華英殿執行刺殺任務的刺客不在少數。
「過於甜了。」
文卿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
公儀戾卻沒接文卿遞過來的另一半棗泥糕,而是湊上去嗷嗚一下咬住了文卿剛剛咬過的地方,琥珀色的眼眸亮亮的,盯著文卿不說話,試圖矇混過關。
文卿沒想到公儀戾戒備心這麼重。
一枚點心,分成兩半,他若真有心害他,又何必如此麻煩?
「好吃!」
公儀戾很想再吃一口,卻又不敢吃另一半,文卿暗嘆一聲,將手上咬過的遞給他:「殿下如此防我,卻又不嫌我咬過的地方有藥苦味,當真奇怪。」
公儀戾兩腮鼓鼓,聽了這話,眼眶倏然紅了,含混道:「先生……」
「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文卿輕聲訓他,「殿下吃完這塊,剩下的便都帶回去,讓英嬪娘娘用銀針試試罷。」
「阿昭不是這個意思……」
文卿擺擺手,轉言道:「殿下最近不是在學書字麼?春陽,去學士院拿些紙筆來。微臣看看殿下學得如何。」
「是。」
春陽走後,竹林深處便只剩他們兩人。公儀戾手上還捏著棗泥糕,卻不再吃了。
夜風揚起雪塵,文卿又斷斷續續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慢慢泛起不自然的紅,心口隨著咳嗽聲一抽一抽地疼。
公儀戾被嚇了一跳,連忙把糕點放進食盒,在身上胡亂擦了擦手,繞到輪椅邊上,小心翼翼地把生病的先生抱進懷裡。
他的懷抱還太小,不夠寬厚,也不夠有力,沒法替誰遮風擋雨,但好在頗為溫暖,如同雛鳥微不足道的翼蔽。
文卿失力地靠在他單薄瘦弱的肩膀上,目光有些渙散,艱難地平復著呼吸。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他們是同病相憐。
「先生是不是病了?我娘親會治病,讓娘親給先生看看好不好?」
公儀戾的聲音還很清脆稚嫩,緊張地詢問著,聽上去有種近乎蠢笨的天真。
這病若是那麼容易治好,前世公儀峻也不會殺那麼多太醫。公儀峻嗜殺成性,太醫醫術平庸只是一個由頭,哪怕尋遍天底下最好的藥師都治不好他的病,又何苦為難太醫呢。
「殿下離微臣這樣近……不怕染病嗎?」
在殿試之前,宮裡的太醫就先為他診治過,確認只是病弱氣虛,並不傳染,後才方能得欽點狀元和公儀峻之師。
這般想來,公儀戾雖年幼,但自小在冷宮長大,未必不懂其中利害關係,更何況深諳明哲保身之道,如今這般抱著他,大抵也是因為早已推測到他的病並不傳染罷了。
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阿昭怕,可是先生看起來很難受。」公儀戾替他攏了攏鶴氅,擔憂道,「如何才能讓先生舒服些呢?」
「無妨,一會兒便好了。」文卿有些疲憊,喘聲道,「方才嚇著殿下了,是不是?」
公儀戾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抱歉……」
公儀戾垂眸看著老師蒼白病弱的面容,不知想了些什麼,竟從懷裡拿出一個青瓷藥瓶,把裡面唯一一顆藥丸倒在手心。
他有些猶豫,但還是餵到了文卿唇邊。
文卿抿了抿唇,也有些防備。
「這是安神護元丸,對身體很好的,先生吃一顆。」公儀戾語氣軟糯地哄道,「吃一顆就不難受了。」
文卿聽了,瞬間睜開雙眸。
前世他也派人去四處尋過醫,消息一散出去,天下名醫蜂擁而至,但唯一有點用處的是一位從南境來的跛足藥師,呈上來的一瓶藥,也叫安神護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