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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儀戾沒顧上自己,而是伸手揉了揉文卿的眉心,擔心道:「先生,怎麼了?」
文卿卻抬手緊緊地抱住他,眉心緊蹙,手指用力得發白,那陣仗仿佛是要將他融進自己的骨血。
他心有餘悸。
「阿昭……」
公儀戾托住他清瘦的雙臂,把這個受天下景仰的帝師像抱一個年幼的孩子那樣抱進懷裡,動作溫柔得像對待最易碎的瓷器,最容易受傷的小鳥一樣。
「嗯,阿昭在這裡。」
文卿卻問:「一直都在這裡嗎?」
「……」
文卿攥緊他的衣裳:「阿昭?」
「一直在。」公儀戾蹭蹭他的鬢髮,溫聲道,「阿昭一直在。」
文卿埋首在他頸間,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公儀戾取下他的發冠,用五指順了順如墨的長髮,揉揉他的後頸,安撫道:「別怕。別怕。」
「不怕。」文卿抱緊他,悶悶道,「有阿昭在,我就不怕。」
「明日元正休沐,先生若是不困的話,陪阿昭去一個地方吧。」
文卿長睫撲閃:「不困。」
公儀戾順勢將他打橫抱起,官服下竹青色的裳擺在燭光划過一道美好的弧度,打開宮門,一匹汗血寶馬正在殿外等候,司馬官牽著韁繩,看見他懷裡有人時驚了一跳,忙跪下行禮。
聽聞新帝宵衣旰食忙於朝政,後宮至今未添新人,不知是哪位有福氣的娘娘,竟捷足先登。
「平身,你且回罷。」
公儀戾單手抱穩文卿的腰,另一隻手牽住韁繩翻身上馬,策馬一路南馳,馬蹄聲促,龍袍獵獵,夜風將文卿的臉吹得有些蒼白,公儀戾便一邊策馬一邊抱起他,強勁有力的臂膀將人在馬背上流暢地換了個方向,文卿伏在他懷裡,任馬背顛簸,他找到了自己停泊的海灣。
「阿昭,去哪兒?」文卿抱緊公儀戾的腰,聲音被吹散在風雪中,他依舊有些醉,聲音低沉,有些沙啞,帶著和平時不同的痴意。
「去京郊。」
公儀戾射御之術學得極好,馬背雖顛簸,卻並不使醉酒之人感到十分不適,反而像搖晃的船,讓人起了睡意,只有耳畔凌冽的風,奔騰著教人清醒。
公儀戾不時摸摸文卿被凍紅的耳朵,放緩了速度,文卿的長髮在風雪中飄動著,如同濃墨染成的雲煙,美得不可方物。
深藍的穹頂一望無際,雪如此深,馬蹄陷在野草連天的雪夜裡,四下寂寂,連鳥蟲的鳴叫聲都沒有,只剩下二人一馬在風雪中佇立。
文卿寒病未愈,本不該這樣莽撞地帶他出來,但近來湯藥有用,公儀戾就想著,遲早帶他來這裡看一眼遠方連綿的山。
京城地處關中平原中部,地勢平擔,無峰無山,文卿深居帝都,久不見山巒,更不曾見過大雪鋪滿整片連綿山脈的遠影,純白聖潔,預兆著新年的祥瑞。
他笑了笑,眉眼彎彎:「新的一年,阿昭要平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訂閱!麼麼嘰!
第55章 巧合
回宮後, 公儀戾抱著文卿舒舒服服地沐浴梳洗後方才上榻,水霧氤氳,眉眼潮濕, 文卿卸去腿甲之後, 蒼白瘦削的雙腿便拖在龍床間。
「阿昭,等天下再安穩些,我們一同去塞北, 或者江南, 好不好?」
「我想看看……」
你以前待過的地方。
塞北秋風,江南煙雨, 南境苦瘴,都想一一看遍。
「好。」
公儀戾將他圈抱在懷中, 輕輕捋他柔順的發, 發尾還有些濕潤, 在溫暖的掌心慢慢變得乾燥。
「阿昭, 我想和你說一件事。」文卿攥緊他的衣襟,抬眸望著他,神情似乎有些緊張。
他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神經卻依舊興奮,睡不著覺,躺在公儀戾懷裡,有些真相呼之欲出。
公儀戾輕撫他的眉眼, 低低地嗯了一聲, 溫聲說:「阿昭聽著呢。」
「其實你本該在南境, 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帶兵打仗, 百戰百勝, 雖為天下忌憚,卻也為四方尊崇。」
公儀戾動作一頓,瞳孔驟縮:「什麼意思?」
「阿昭,你後悔嗎?」
「等等!先生……你方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他一直都有前世那些痛苦的記憶嗎?
文府九族盡誅,文卿在詔獄中受盡折磨後被腰斬於屍,屍體在東市曝經三日三夜,直至大雪紛飛,也掩不去冤屈和苦難。
「怎麼了阿昭?」文卿撐起身來,長發如瀑傾落,他剛伸手點燃龍床邊的燭燈,公儀戾便從背後抱過來,緊緊圈抱住他的腰,手指隔著單薄的觸碰他單薄的身體,溫熱的體溫交融在一起,和當年抱住斷屍的感覺全然不同。
文卿感到自己的肩頭慢慢濕潤了,隨後偌大的宮殿內開始縈繞低沉隱忍的哽咽,他以為自己是揭開了阿昭的傷心處,一時間,腦海里萬千思緒奔騰而過。
事已至此,新帝已然是新帝,突然改詔恐怕引發朝政動盪,江山不穩,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要不顧一切地滿足阿昭的心愿。
公儀戾後沒後悔不知道,可他後悔了卻是明明白白的。
從公儀戾失聲哽咽的那一刻開始,一股無能為力的悔恨便籠罩了文卿的全身。
「阿昭……若你實在不想當這個皇帝,等過幾年,把帝王之位禪讓給其他賢人,或者讓給其他王爺,我看著些,必定不會出什麼意外……怎麼突然哭了?便如此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