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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不想試……」
「拿走……」
「先生一邊說著讓我拿走,一邊卻還摸著不放,我是該相信先生的嘴還是先生的手呢?」
公儀戾將長匣放在地上,文卿緊張地收了收手指,目光有些飄忽。
「我先幫你穿上,就當是穿一雙長襪,不好穿我們便換一雙,不會有事的,別擔心。」
文卿按住自己毫無知覺的腿,不讓公儀戾碰,鬢邊冒出些細汗來。公儀戾難得見他這樣緊張,在他印象里先生無所不能,哪怕在兩人初夜時最開始也是他更遊刃有餘一些,帶著他一步一步往下走。
這樣的先生,很可愛。
但也很令人心疼。
公儀戾輕輕按了按文卿的後頸,湊上去啄了啄他泛白的唇。
「先生,不要咬唇了,你要實在想咬些什麼的話,就來咬我吧。」
文卿怔怔地看著他,因為兩人離得極近,他甚至能看清琥珀色雙眸中的倒影,那裡面小心盛放著滿滿當當的一個他,像兩輪漩渦,將他團團包裹。
文卿正出著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公儀戾已經又蹲下去了,他對匣中那副腿甲極為熟悉,拆解組裝的動作極為熟練,文卿不知道他何時竟還有機巧之能,更不知道他何時偷偷量過他雙腿的尺寸,那副腿甲穿在身上,嚴絲合縫,一看便知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文卿雙手撐著兩側床沿,緊緊地捏合著,指尖因太過用力而泛起病態的蒼白,墨發如瀑流般垂下,掃在公儀戾認真謹慎的側臉邊。
公儀戾在扣上最後一枚暗鎖前,抬眸望向這個活生生的人。
「先生,能親我一下嗎?」
文卿挽了挽耳邊的發,傾身過去咬了咬他的下唇,溫熱的唇舌給了他真實的觸感,公儀戾還覺得不夠,口中纏著不放,右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文卿的腰。
「嗯……」
咔噠一聲,鎖落上了。
公儀戾將他抱起來,走下拔步床,雙手托著文卿的手臂就要撤開身體,文卿卻緊緊地抓著他的寢衣,貼在他身上不肯站直。
「先生,這樣是不行的。」
「抱一會兒……」文卿蹙著眉,薄唇抿得很緊,臉頰有些發燙。
公儀戾受寵若驚地將文卿抱緊了,卻又想著這樣是不是不太好,畢竟當年文卿教他讀書的時候從未慣著他,寒來暑往都一樣勤奮刻苦,才能學有所成。
但轉念一想,文卿和他不一樣,文卿不用著急,不用刻苦,他不是不會走路,只是太久沒用雙腿走過路了,忘了如何用力而已,只要文卿願意重新行走,無論多少年他都會陪在他身邊,幫助他重新站起來,給他依靠和支撐,讓他安心。
過了一會兒,文卿終於從他懷抱里起來了,等文卿準備好之後,公儀戾才慢慢撤退半步,兩人只有雙手緊緊地牽在一起,公儀戾的掌心在下,托著文卿撐下來的全部重量。
「先生,往阿昭的方向走吧。
「我會一直保護你。」
他沒有撒謊。
即使他不在了,他也依然會保護著他的先生。
文卿微微屈起膝蓋,抬起腿往前走,雙腳觸地的感覺讓他感到十分陌生,踏實的,真切的,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穩,這樣的安穩並不在地上,而是被掌握在阿昭的手中。
窗外一陣疾風吹過,竹窗忽地被吹開了,公儀戾順著風吹來的方向看去,秋風吹起他的長髮,文卿突然踮起雙腳朝他撲過去,這樣落地一定站不穩,但他只是伸出雙手抱住了公儀戾的後頸,這樣就不用摔倒。
「不是說要保護我嗎?怎麼看著外面?」
文卿抬眸看他,聲音清清冷冷的,眼尾微微上挑,看著勾人。
「窗戶開了。」公儀戾失笑,輕輕蹲身將文卿抱起來,文卿撐在他結實健碩的肩上,雙腿被他禁錮住,行動被他支配著,這麼敏感多疑的一個人,這時候卻沒有一點被控制的自覺。
「若是先生身體好的話,這時候去塞北,便能看見烏鹿山層林盡染,牛羊成群,秋獵的邊境士兵圍在一起高歌……」
文卿垂眸,繡帶帶尾的金珠隱在發間,琢玉般的面容似乎染上愁色:「我從未見過京城之外的景色。」
他活了兩世,沒離開過京城半步。
像被困死在囚籠里的鳥雀一樣。
公儀戾關了窗,將文卿放在窗邊,讓他扶著窗欄,借著腿具的支撐原地站著,自己跑去翻找從塞北帶回的箱匣,沒一會兒便從箱底扒拉出一支簪子。
這簪子是用烏鹿山北麓的相思木製成的,不值什麼錢。公儀戾唯一一次微服出行,去邊境的夜市逛了一圈,最後只買了這麼支髮簪。
本來就想得不行,簪子買了拿在手中,晚上更是想人得心口發疼,大半夜睡不著出去跑馬打獵,還不許任何人跟著,北境的將士總是很擔心年輕的主帥會不會死在策馬獨行的夜晚,吊著一口氣擔心一晚上,第二天公儀戾總能在黎明時分滿載而歸。
回京之後,公儀戾也想將簪子贈與文卿,可又覺得這木簪和他不太相配。文卿貴為中書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用的發冠和簪子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鎏金鑲珠,精工雕飾而成,烏鹿山的相思木,說到底只是個噱頭。
「阿昭……」
文卿扶著窗欄,慢吞吞地往前走,沒有公儀戾牽著他,他必須得很小心才行,好在他適應得很快,腿甲也輕便,一路沒什麼磕碰,扶著拔步床就走過來了,只是最後不知如何停步,撲通一下跪倒在公儀戾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