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蘇紀堂奉詔值守占星台,很少在朝臣中露面,所有名帖也不知道送沒送到他手裡,這皇宮之中,也只有皇帝和太子能請動了。
「……」
「先生願意這樣為本宮謀劃,本宮甚是歡喜。」公儀峻倏然笑了笑,神色居然有些無措,「本宮以為……先生也像那些世家大族一樣,想要棄本宮而去了。」
文卿溫和地笑了笑:「怎麼會呢?」
「微臣是太子少師啊。」
公儀峻一聽這話,終於露出了這段時日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文卿如今是內閣正一品大學士,當朝宰輔辛稷安最器重的文臣,數年科舉逐漸累積壯大的所有寒門勢力全都為他所用,有文卿在身邊,哪怕公儀戾此刻發動政變也無需擔心。
「先生,今夜留在東宮好不好?本宮知道你要來,特意讓人為你熬了藥膳,用的都是南境特供的好藥材,你嘗嘗,若是喜歡,本宮日日讓御膳房給你做。」
「不必了,微臣不喜歡藥的味道。」文卿婉言拒絕,「有勞殿下費心,君臣有別,微臣留在東宮便是僭越,要是傳出去了,恐怕有毀聲譽。」
「本宮不在乎!」
「可微臣在乎。」
公儀峻面色一沉,突然抱住他,將他重重地往懷裡揉,文卿大病初癒,磕碰一下都難受,這下倒好,全身的骨頭都要碎了。
「先生……何必苦守清規禮法,世間自有極樂銷魂滋味,若你想要,本宮隨時都能給你。」
文卿咬牙諷刺道:「殿下若是甘願雌伏於一介殘廢之軀身下,微臣倒也不是不能略作考慮。」
「放開!否則此次三皇子之事,微臣誓死不再相助——」
「若本宮說願意呢?」
「什麼……?」
「若本宮願意雌伏,先生是不是就能心甘情願留在本宮身邊?」
文卿冷笑:「你瘋了。」
「微臣說過多少遍了,微臣不好男風!等殿下什麼時候自宮了,再和微臣說這些罷!」
文卿從袖中推出梅花刀,刀刃刺在公儀峻後頸上,威脅道:「鬆手。」
周圍的侍衛一擁而上。
春陽和文念恩被攔在東宮外,不知道東宮之中發生了什麼事,心裡七上八下的。
「本宮只是想抱一抱你。」
「先生……你知道麼……你病中真是絕色,支離破碎,惹人憐愛……今日也美,可穿得太招搖了,總像是在勾引誰,本宮不喜歡。」
「太子。」文卿的眼神徹底冷了,「你可知我是朝廷正一品重臣?」
「江南李氏最近生意還好做麼?你若再不放手,本官保證李氏嫡系活不過這個秋天。」
「包括湘貴妃。」
「你做不到……」
「本官說到做到。」
「……」
公儀峻奪過他手中的刀,泄憤般地刺向旁邊的浮雕玉柱,又開始歇斯底里地吼些什麼,在文卿面前,他總是如此失態,像永遠長不大的巨嬰。
文卿這才意識到,和這個人虛與委蛇不過是浪費時間,他永遠能將兩人之間狀似溫和的面紗徹底撕碎,瘋狗般地渴求著那些下作之事,企圖用這種方式將他綁在身邊。
文卿只覺得噁心。
臨走時,他看了春浦一眼,盛滿怒氣的眼神將春浦上下打量,春浦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等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文卿已經離開了。
回到府中,文卿立刻換了身衣服,嫌髒,讓下人趕緊拿下去燒了,別再讓他看見。
換衣服的時候發現阿昭昨日換下的衣裳還在原處,他平日換洗的衣裳都掛在木施上,下人們不會在他房間裡亂走動,大概是沒看到這裡還有。
吩咐了焚毀衣物之後,文卿回到床邊將阿昭換下的衣物拿起,準備讓下人們拿去洗了晾著,正拿著衣裳往外走,忽然發現內衫的衣兜里好像有什麼東西。
擔心是什麼貴重物品,文卿便摸了摸荷包,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貼身的荷包里竟裝著一條手帕。
文卿眉心緊蹙,將手帕展開,卻見帕上繡著落雪梅枝,帕角一個乾淨雋秀的「卿」字。
文卿自然認得,這是他隨身方帕的形制,長寬四寸半,蘇州錦,落雪梅枝暗紋,那卿字還是由他親題,繡娘照著繡上去的。
這方帕看上去年頭已經久了,錦繡都褪了色,可這麼多年卻不見一點勾絲,更沒有破爛之處,料想是被人保存得極好。
文卿看向公儀戾的內衫。
是啊,貼身帶著,怎麼不算好呢?
他在原地怔了一會兒,到底沒想起這方帕是何時落到阿昭手中的,從何時貼身帶著的,怎麼他一直都不知道……
若自小帶在身上,還瞞著他,那定然不是心存愛慕,而是另有謀算。
文卿捏著方帕,眉心隱隱染上郁色。
或許他不該太相信他。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今日他能發現公儀戾有一件事瞞著他,說不準公儀戾早已瞞著他千千萬萬件事,可笑他還覺得公儀戾對他極為依賴事事坦誠,原來坦誠相待的只有他自己!
而此刻,華英殿中。
公儀戾突然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淑皇貴妃連忙讓人拿件厚衣袍來,擔心他染了風寒。
「近來天氣愈發蕭瑟,阿昭也該多加件衣裳才是。」
「多謝阿娘關切,孩兒不冷,只是突然有些心慌。」公儀戾接過外袍,倒也沒拂了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