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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是段尋從一個老爺爺手裡買來的,現在分給了周圍圍觀的村民,雖然有些磕碰,但不礙著吃,村民看了一場怪戲,咕囔著散去了。
段尋身騎白馬,加入了大夏的輕騎隊列之中,跟在公儀戾身後,越到邊塞,人煙越稀少。
兩國交戰的地方到處都是流民,戰火將這片土地燒得焦黑,沒有水草,也沒有商貿,只有數不盡的餓殍和戰死的士兵,哀鴻遍野,民不聊生。
「大人!大人!施捨一點吃的吧……我的孩子快餓死了……他七歲了……好不容易七歲了啊……」
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抱著骨瘦嶙峋的孩子,跪在行轎的路上,磕頭磕得滿臉是血,還有些流民看著軍隊不敢上前,縮在一旁觀察著。
公儀戾翻身下馬,從懷裡拿出今天早上沒吃的乾糧。
段尋拉住他:「你瘋了?!那麼多人看著,你有多少乾糧夠分?」
公儀戾將乾糧遞給那個婦人:「我只有這一個,便只分這一個,僅此而已。」
段尋怒斥道:「你太天真了!」
話音未落,見那婦人得到食物,越來越多的流民抱著孩子往這邊湧來,公主行轎越來越艱難。
公儀戾站在原地,等著婦人把那塊乾巴巴的餅餵給孩子,對前來乞討的人拔劍相向。
「憑什麼她有?我們沒有?!我的孩子比她的孩子更虛弱啊……」
「大人,大人!我給你做牛做馬……你帶我走吧……求求你……帶我走吧……」
「我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求求你……」
「大人……」
公儀戾於心不忍,偏了偏頭,沒有回應。
「這是京城來的狗官!打死他!」
「殺了他!」
因為常年戰亂,這裡的流民中混著不少悍匪,隨身帶著尖兵利器,流離失所的人們總是格外容易被煽動,赤手空拳地衝過來,段尋見勢不妙,連忙帶著公儀戾逃了。
那些人竟沒有追來。
公儀戾心裡猛地一沉,回頭一望,原地哪裡還有流民的身影,只有那個婦人的屍體倒在地上,後腦還汩汩冒著鮮血,掌心死死握著什麼東西,懷裡虛弱得如同乾屍的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像死亡臨近的鐘聲。
北風呼嘯的原野上迴蕩著大喜的樂音,公儀戾徒然握著劍,在空曠而貧瘠的土地上怔怔地流淚。
段尋站在他身後,疾風揚起他鬢邊的碎發。
他看著公儀戾一步一步地走回去,把那瘦骨嶙峋的孩子從他慘死的母親懷裡抱起。
他幫那死不瞑目的婦人闔上雙眼,用來握劍的手卻在此時微微顫抖。
段尋閉了閉眼,不忍再看。
文卿把這三皇子殿下養得太善良了。
戰場之上,最忌諱這樣的善良。
——
金鑾殿上,文卿上書彈劾江淮轉運使裴念之,瞬間掀起軒然大波。
崇明帝吃了太多藥,身體早就不行了,不少事由太子代理,如今連上朝都有幾天讓太子坐在明堂之上。
文卿特意挑了這一天。
緋色官服的太子少師手持象笏,彈劾著江淮轉運使裴念之貪污受賄,言之鑿鑿,人證物證俱在,太子震怒,又心向少師,都未細看證據便將裴念之打入了詔獄。
裴念之大喊冤枉,控訴文卿誣陷誹謗,牽扯出寒士一派數人貪污,瞞著陛下和太子殿下收取地方官員入京的禮贄,兩方打得難看,太子卻偏心少師,只降罪了裴念之一人。
眾人看清了形勢,都以為這場鬧劇就此收尾,文卿卻突然道:「殿下怎可只降罪一人而包庇其他人,如此有失公允,恐怕會讓朝臣寒心。」
公儀峻坐在龍椅上,順著他的話道:「那愛卿以為如何?」
文卿一陣惡寒,忍著不適道:「清白便是清白,枉法便是枉法,無論派系,只要曾經貪過大夏一分一厘,便都該一一懲處,家產充公,以豐盈國庫,以此謝罪。」
「愛卿所言極是。傳令下去,徹查裴念之、孫翎、董旬三人,若證據確鑿,便抄家問斬!」
一時間,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文卿垂著頭,目光薄涼。
他在利用公儀峻豐盈國庫,剷除異己,公儀峻在利用他在朝臣間立威。
「若無其他事,便退朝罷,文卿留下。」
眾朝臣跪地而拜:「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偌大的金鑾殿上,不多時,便只剩下他們兩人和幾個太監。
「先生,本宮方才幫了你,你要怎麼報答我呢?」
文卿淡淡道:「殿下秉公執法,何來幫臣一說?況且,就算殿下不說,微臣也當盡力輔佐殿下,以求來日。」
公儀峻目光沉沉地笑了起來。
「先生怎麼突然彈劾裴念之?裴家根基很深的,家底也夠殷實,這牽一髮而動全身,以後裴系的官員都會針對你。」
「並不是突然,臣早就在收集證據了,只是最近才收集完備,總不能沒有證據便彈劾,那就是誣陷了。」
「先生的智謀,若是肯分一半給本宮鋪路,本宮也不必什麼事都親力親為了。」公儀峻自階上走下,蟒袍加身,貴氣逼人,「本宮不是你的學生嗎?別人的先生都拼了命地教導學生,唯獨你,卻總是不來東宮。」
「先生,本宮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