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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加急!塞北捷報——烏鹿山一戰!勝了!我們勝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長楊道踏進太和門, 戰馬精疲力竭地跪下去, 驛兵渾身血垢, 從馬背上躍下, 搖搖晃晃地朝皇宮走去。
長安淹沒在一陣徹底瘋亂的喧囂之中。
不多時, 塞北的捷報傳至大江南北。
崇明帝顫巍巍地站在金鑾殿外,拄著龍杖,滿臉老態,臉上露出了迴光返照一般的微笑。
狀元府,府門緊閉。
所有人守在正房外,文濯蘭和南七焦頭爛額地調著不知道第多少道藥,榻上的人卻安靜地閉著眼,呼吸微弱,身上比死人還冷,像是永遠地睡著了。
自入秋以後,文卿便病得更厲害了,無論什麼都吃不下,耽擱了上朝,卻沒有放下塞北軍糧的籌集政事,戰亂三年,塞北行軍從來沒有缺過糧食。
原本也沒什麼,畢竟他這些年就是這樣病過來的,無非是多喝幾道藥的事,可是就在前幾天,蠱盅里的母蠱死了。
阿昭已經很久沒有往長安寄家書了,不僅是他沒收到,淑皇貴妃也沒收到,驛兵傳回來的消息里隻字不提將軍的生死,文卿太擔心了,派了一支死士遠赴北漠,結果連一具屍體都沒回來。
母蠱一死,文卿便遭反噬,本就孱弱不堪的身體徹底壞了,纏綿病榻,連說句話都難,一連昏迷幾天,整個人消瘦得不成樣子,無論怎麼治都治不好,像是被困在夢裡醒不過來。
沒有人告訴過他,他的身體裡溶著公儀戾的心頭血,那藥丸每月服用,一用便是十年之久,他如今和公儀戾血脈相連,就算母蠱不死,身體大抵也能感受到萬里之外另一具軀體已如燈火般將熄。
「阿昭……」
「姑姑!公子醒了!公子醒了!」春陽喜出望外地叫道,文濯蘭連忙放下手中的藥碗匆匆跑過來看。
「阿……昭……」
「晏清!晏清!阿昭打了勝仗,就快從塞北回來了!」
「晏清……?不要睡……不要睡……振作一點,你還有大仇沒報,你還有好多事情沒做,你忘了你回來是為了什麼嗎?!不要睡……」
剛才的話仿佛只是一兩句無關痛癢的夢囈,文卿安靜地睡著,臉色慘白如紙,眉頭卻是舒展開的。
或許是個好夢。
文濯蘭顫抖著握緊文卿蒼白冰涼的手,兩行清淚奪眶而出,她忍不住哽咽起來,觸目傷情,連南七也偷偷抹了抹眼淚。
「守好晏清,無論如何都要續著他的命!」
文濯蘭站起來,目光徹底變了,善解人意的姑姑不見了,時隔多年,身上殺伐果斷的江湖氣並未消散半分。
她留下這麼一句話,便隻身縱馬狂奔遠赴北漠,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把公儀戾給文卿活著帶回來。
當年追隨她的人已經不見了,眉宇間的野心變成了牽掛,唯獨長劍依舊鋒利,難掩凶煞之氣。
——
塞北,烽火城。
倖存的將士們沒有舉辦例行的慶功宴,無數弟兄慘死在烏鹿山北麓一戰,祭奠的白紙和祈福的神符撒滿了北漠,風沙吹不散這片土地的苦痛和災難,黑雲和鮮血早已成為了所有人抹不去的慘痛記憶。
五天過去了,公儀戾還沒有醒過來。
南宮遇鐵骨錚錚的漢子,如今竟跪在床邊失聲痛哭,段尋嘆了一聲,去城樓吹風了。
而那個三年前被公儀戾撿來的孩子,止戈,失魂落魄地蹲在門口,事到如今,依舊無法接受公儀戾將死的事實。
烏鹿山北麓一戰,公儀戾帶領百萬將士衝鋒陷陣,負傷累累,在明知所有人都無法全身而退的情況下,公儀戾打了頭仗,軍心大振,鏖戰七日七夜之後,烏桓騎兵隱隱有敗退的跡象,大夏陣營終於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最後一場戰役,烏桓被逼無奈,派出了上一任神將撻蘭出擊迎戰,南宮遇一見撻蘭便失控了,等不及與公儀戾商討如何作戰便帶著數萬將士去追殺,結果陷入了烏桓的埋伏,箭如雨下,公儀戾單槍匹馬衝進埋伏圈,卻只來得及救下南宮遇和另一位士兵,他的後背上滿是箭鏃,更致命的是,箭上有毒。
援兵片刻後趕到,一舉殲滅了敵軍,這一戰死傷極為慘重,北境將士失去了他們的主心骨。
所幸,是最後一戰了。
沒有人責怪南宮遇,北境的將士不會責怪南宮家的後代,他們是將一切都奉獻給塞北邊防事業的人。
南宮遇的父親被撻蘭斬殺的時候不過而立之年,南宮遇的母親也隨著去了,那時南宮遇才十二歲,便已經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沉湎於喪父之痛的資格。
蝕骨的恨意總是能讓人變得面目全非,原就不是一句喪失理智就能說得清的。
幾日之後,公儀戾的呼吸慢慢消失了,心跳聲極其微弱。
不少人開始準備料理後事,想給這位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止戈逮著一個罵一個,罵著別人自己卻先哭了,哭著說將軍沒死,將軍不會死的。
其實他說的話自己都不相信。
也沒人相信。
但公儀戾竟真的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那一天大漠上火燒雲燃成一片,如同戰場上拋不盡的頭顱灑不盡的血,夜間突然電閃雷鳴,暴雨如注,秋寒甚涼,漫天風雨暫時熄滅了人們心中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