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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卿和公儀戾的「甦醒」,他在九機塔上看著,當初的選擇埋下了這一世的因果,他不後悔,因為他曾經也失去過。
「陛下命不久矣。」姜聞遠抱著鶴氅,沒在意他一貫疏離的動作,「紀堂,蒼龍有異,朝中有變,城門失火,會殃及九機塔嗎?」
「不會。」
「為何如此肯定?」
「天機不可泄露。」
「你我都是窺探天機之人,何必互相隱瞞?」
蘇紀堂撐著一柄素色油紙傘,頭也不回地離去,秋風颯颯,落雪般銀白的發尾隨轉身的動作飄起,沾染了潮濕的秋意。
「你是窺探天機之人,而我不是。」
——
公儀戾曾與蘇紀堂做過一樁交易。
他出賣他的魂魄和血肉,只求蘇紀堂能再給文卿一次重來的機會。
人真的有魂魄嗎?
在墜入煉獄之前,他也曾這樣思考過。
那時候他已經南境征戰多年,生死往往只在一線之間,他總希望著如果他死了,魂魄能回到遙遠的長安城,陪伴在位高權重的文卿身邊。
但最終應驗的時候,文卿的屍骨卻早已冷凍成冰。
他在長安大開殺戒,魂魄早已染上了罪惡的顏色,在煉獄池中洗去孽障的感覺生不如死,唯一的告慰便是死而復生的文卿。
即便他們已經不在同一個世界裡。
「先生……」
「先生……」
公儀戾夢中思戀不已的文卿,此時正在待漏院等候入朝,左右神策營將軍站在他的輪椅兩側,隆重繁複的朝服和鎏冠遮不去眉眼間的倦色,長睫微垂時硃砂半露,與綿綿細雨平分這秋色。
「晏清,昨晚沒睡好是不是?」
顧岱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他身邊來,百官列位皆有次序,不得輕易走動,也只有顧岱此人對禮儀規章從不上心,在宮裡也恣意得很。
「多看了會兒奏摺,睡得晚了些。」文卿淡淡莞爾,「此次西南之行可還順利?」
「諸事順遂。」
「上天保佑。」文卿露出微微鬆懈的神色,唇邊的笑意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淡,「陛下今日定會嘉獎你與明統的,擴建五尺道乃是本朝大事,於江山社稷有功,當重賞。」
「其實我不在乎這些。」顧岱蹲下來,沖文卿落寞地笑了笑,「此次回京,只作短暫歇息,我會向陛下請旨調去北漠,以後再要相見,恐怕難了,故來和你說一聲。」
文卿一怔,想起了前世顧岱的命運。
「和明統吵架了?」
顧岱苦笑著搖搖頭,低聲說:「哪兒能啊,我哪捨得和他吵。就是不合適,不想耽誤人家。」
文卿蹙了蹙眉,環視一圈,卻沒見到鍾堂的影子。
「子山,今日先不要請旨,下朝後來我府上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
顧岱去意已決:「下朝後去你府上喝一杯罷。但車馬已經備好,明日離京,計劃如此,便不改了,省得多生事端。」
文卿不贊成地看著他,正要說些什麼,鐘鼓三通鼓響,百官依次入朝。
將軍先入,其次近侍,再次公侯。南宮遇位列將軍之首,經過文卿的時候,視線短暫地交錯在一起。
他認得這位,公儀戾帳中三年不換的畫像,畫中人就是這位大人,只是沒想到官職如此之高,竟是位列文臣之首的中書令。
文卿回以淡淡一眼,並沒有將他放在心上,看起來既矜貴又冷漠,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子山,你若離開京城,我在朝中便是孤身一人了。我雙腿有疾,做什麼事都不方便,需要你的幫襯,再停留些時日罷,哪怕是為了我。」
顧岱聞言一怔,明顯有些動搖。
「晏清,我……」
「放心,你們二人之間的私事,我不會插手。」
「既如此……那好罷。」
最近正是秋收的日子,今年是個豐年,邊境無戰事,國庫糧倉慢慢充盈起來,李家受瑞王牽制,在江南一帶有所收斂,商賈貿易逐漸恢復著活力,似乎一切都在好轉。
只是崇明帝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春浦還是有用的,這麼多年都沒被發現異心,很有細作的潛質。
今日代為上朝的是公儀峻。
文卿彈劾姜家擅自在京畿之地養兵自重,觸碰皇室逆鱗,證據確鑿,群臣激憤,公儀峻也順勢處置了姜家,卻顧及姜家嫡子姜聞遠的身份,只是削了爵位,沒有實質性的懲處。
欽天署魚龍混雜,署下占星官無數,唯有正副監司二人能不惹儘量不惹,這是大夏皇室的祖訓,也是文武百官的共識。
文卿也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公儀峻那邊遲遲沒有消息,他只能借姜聞遠之手,見蘇紀堂一面。
那一天就快到了。
篡改遺詔說易行難,但只要蘇紀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夏的君王就必不會是公儀峻。
作者有話要說:
第42章 仁慈(已修改)
今日退朝稍早, 顧岱推著文卿往外走,紅磚青瓦潮濕,明黃色的銀杏鋪滿整條西門道, 輪椅碾過時發出輕微的聲響。
「咳咳……」
春陽適時給他披上狐裘, 本來就清瘦的臉顯得只有巴掌大,病容憔悴,眉眼似乎淬了冰, 百官低著頭匆匆經過, 沒人想來觸他的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