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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卿!你!」
「藐視君主,為虎作倀,侮辱朝廷命官,數則罪名一併處置。」文卿沉著臉看向容璟,「告訴你的錦衣衛兄長,這個人,本官先殺了。」
容璟愣住了,無意識地點了點頭,文念恩右手微動,還沒出刀,便聽見身後傳來蘇珉溫潤而焦急的聲音——
「晏清!」
文卿循聲回眸,卻見蘇珉一身不合尺寸的雪白常服,肩上披著一件厚厚的狐裘,看不見脖頸和領口。
他喊得焦急,走過來的動作卻很緩慢,文卿看穿了這種難以言述的尷尬,他幾乎瞬間就明白了,蘇拙玉在這裡遭遇了什麼。
「……」
「什麼都別說,晏清……求你。」
蘇拙玉眼眶紅紅的,像兔子,其實文卿一直覺得蘇拙玉像只兔子,很溫馴,很純粹,也很好騙,很好欺負,他脾氣很好,卻很少笑,因為一輩子沒遇到過多少好事,總是倒霉,不知道開心是什麼滋味。
但他現在卻勉強自己笑著,用生疏的笑容來安慰文卿。
文卿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他看著蘇拙玉,久久地難以說話。
他的眼眶濕潤了,這一切非他本意,甚至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發生得太過令人匪夷所思,重生以來,一切都依照他的意願重新安排,卻不曾想在這裡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和變數。
「走吧……走吧。」
蘇拙玉要來推輪椅,被文卿抬手制止了。
文卿抬眸,深深地看著他,難忍哽咽:「我會殺了那個畜生。」
「殺不了的。」蘇拙玉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卻又像是認命了似的,只是稍微出了一下神,很快就推著文卿往外走了。
從小到大似乎都是如此,他總是很容易犯錯,很容易受罰,但認命這種事他卻做得很好,並且越來越熟練,逆來順受,在旁人聽來很沒有骨氣很悲慘的形容,對於他來說卻是常態,沒有比這更適合他的活法。
如果掙扎有用,誰願意逆來順受?
從十二歲開始,在蘇拙玉噩夢般的一生中,似乎所有的事都沒有給他留下掙扎的。
其實如今的他,借著文卿的光,已經離三年前那樣艱難的活法很遠很遠了。他侍奉過很多人,又老又丑的也有,既粗暴又下流的也有,但像「蘇紀堂」這樣,會給他親手穿上衣裳,在床事後抱著他溫存的人,從來都沒有過。
只有一點不好,蘇紀堂是他的哥哥。
但又有一點安慰——真正的蘇紀堂早在出生就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訂閱!麼麼嘰!
第47章 贗品
「晏清?怎麼這麼早就回府了?」文濯蘭聽到身邊侍女的稟報, 狐疑著起身往外走,裙裾掃過門框,帶起竹欄邊的幾片落葉。
「拙玉?」
春陽推著文卿進門, 蘇珉白著一張臉跟在旁邊, 婉言說過好幾次想回尚書府上,終究拗不過文卿,又怕他氣急攻心回去找蘇紀堂算帳, 只好忍著不適跟了過來。
「姑姑。」蘇拙玉聽見文濯蘭喚他, 扯著唇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文濯蘭跑過來, 先看到文卿陰沉的神色,愣了一下, 抬手捧起蘇拙玉蒼白的臉頰, 擔憂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蘇拙玉搖搖頭, 垂眸看著文濯蘭。她已經三十七了, 容顏卻和十年前自揚州綺玉樓重返京城時沒有太多不同,雪膚花貌,明眸善睞,依舊梳著未出閣少女梳的飛仙髻,只有眼尾添了幾處細紋,不仔細看不出來。
蘇拙玉年幼喪母,蘇老太太又嚴厲刻薄, 蘇家其它女眷更不會重視他這個被利用的庶子, 但在狀元府里, 文卿的姑姑文濯蘭總是對他噓寒問暖, 關心他仕途順不順, 官場上有何得失, 天冷有沒有加衣,允許他叫她姑姑,他知道這一切只是因為他是文卿的好友,但他依舊十分感激,從來沒有長輩對他這樣好過。
「那怎麼兩個人臉色都這樣差?來姑姑屋裡坐坐,喝杯藥茶,暖暖身子。」
「不必了,我和拙玉有話要說,姑姑先回罷。」
文濯蘭看向蘇拙玉,蘇拙玉偏開視線,不敢和她對視。
她的眼眸太溫柔太擔憂了,蘇拙玉覺得喉嚨發苦,鼻尖一酸,差點就要掉下眼淚。
事已至此,他已經接受了所有的不幸,但這並不代表他不委屈,他不難受。
「那我讓膳房備些吃食,等會兒讓阿昭給你們送來?」
她故意提起阿昭,目的很明顯,只是想安撫文卿的情緒。
他的情況看起來太差了。
「殿下也在嗎?」蘇拙玉臉更白了,雙手攥緊繡著九機塔占星暗紋的衣袖,神色有些驚慌。
「不……讓阿昭去姑姑你屋裡坐坐,暫時別靠近正房。」
文濯蘭雖然不太明白,卻還是點了點頭,輕輕拍拍蘇拙玉的肩膀,隨後走到文卿身邊,微微俯身,和他目光持平。
「晏清,無論發生什麼事,三思而後行。」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你是第一權臣,也是眾矢之的,更要如履薄冰。」
蘇拙玉跟著點頭,文卿卻默不作聲,目光越過文濯蘭落到蘇拙玉那張總是謹小慎微的臉上,他這是第一次後悔將蘇拙玉拉入自己的陣營,明明是想要從公儀峻手中救出他,最後卻把他推進了另一個火坑。
「……我處心積慮步步為營走到今日,若是連身邊最親近的朋友都保護不了,這一切究竟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