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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初打了個寒顫,福了福身道:「是。」
……
正房這邊,公儀戾吹滅桌案上的蠟燭,只留了一盞春凳上的,背對著文卿換止血的紗布。
燈影搖曳,映出滿身或深或淺的疤痕。
紗布揭開,密密麻麻的箭鏃傷孔覆滿整個背脊,血肉模糊,看起來很是瘮人。
文卿正捧著碗,安靜地喝著湯藥,沒忍住往公儀戾那邊瞥了一眼,指尖一顫,滾燙的熱燙便灑了些在身上。
「阿昭……」
「嗯?」公儀戾回過頭,發現他手腕燙紅一片,連忙跑過去,接過他手上的碗,捧起手腕吹吹,「方才不是說好了等我換好紗布再喝嗎?先生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南九!」文卿不理會他,朝窗外喊道。
「文公子,有什麼吩咐?」
「進來,給你家公子換藥。」
公儀戾欲言又止,本來只是想讓文卿心疼一下,親手幫他換換紗布希麼的,結果卻還是讓南九來。
南九給公儀戾換藥的時候,能明顯看出公儀戾這些年長高了多少,出征前還和南九差不多高,如今看過去,南九站直了也只到公儀戾的肩,骨架也比公儀戾小了一圈。
文卿手腕上敷著白蘞磨的藥粉,冷帕貼著,並沒有多少痛感,只是一想到公儀戾那滿身的傷就難受得厲害,藥也不想喝了。
以前公儀戾摔一跤就要找他要撒嬌的,委屈得要命,說路邊的石子欺負他,摔得好痛,要先生抱一抱才能好,可是這三年傳回來的家書里,從來是報喜不報憂,似乎去這一趟,連如何撒嬌都忘了。
「公子這幾天千萬要記得動作小些,別讓傷口開裂,明日去求文姑姑開一味解毒的藥,消了這傷口中的餘毒,便只等著傷口慢慢恢復了。」
南九給紗布綁上結,恭恭敬敬地說道。
公儀戾點了點頭,抬手示意他出去。
「公子,屬下有個不情之請。」
「說。」
「明日公子進宮,能否將屬下帶上?」南九跪地行禮,「屬下已經三年沒見過六位哥哥了,還請公子成全屬下這個心愿。」
「公子,屬下也想去。」
南七南八在屋頂幽幽地跟了一句。
當年南溟十二衛,前六位在宮內,後六位在府中,兩位劍客一位神醫都要近身守衛,前後很難有接觸的機會。
「那明日我另外安排些人手過來。」
南九大喜:「多謝公子!」
「我該多謝你們才是,一直替我守護著重要的人。你們先休息一段時間,這些年辛苦了。」
「公子何出此言,我等皆是孟將軍收養的遺孤,河陽孟氏一族僅剩公子和夫人,為主上二人出生入死在所不辭,又談何辛苦!」
公儀戾將人扶起:「起來說話。」
「不知公子下一步是何打算,準備將南溟十二衛閒置到何時?京城豺狼環伺,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公子韜光養晦這麼多年,不可因塞北戰功一事太過張揚,以免惹禍上身。」
「並不是閒置。」
公儀戾目光沉沉,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屋內明滅可見,像野獸的雙瞳。
「養精蓄銳,下一仗才能打得完美。」
「出去罷,以後不用守夜了,好好歇息。」
南九抬頭望向自己年輕的主子,心中壓抑已久的仇恨火種終於被引燃了。
崇明帝會為他的昏庸殘暴付出代價。
遲來十八年的代價。
飲其血,啖其肉,掘其墓,碎其骨,也抵不過他當年對河陽孟氏犯下的滔天罪行。
天子怎會有錯?
可天子有罪!
那高位上的人每多活一天,都是對慘死冤魂的侮辱。
……
「換好了就過來,在那邊磨蹭什麼?」
南九剛走,文卿便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公儀戾望向拔步床,紗幔後文卿的身影變得模糊,靠在軟枕上,安安靜靜的,也許是在等他。
前世,文卿從來沒有等過他。
過了會兒,文卿聽著沒動靜,便傾身掀開紗幔準備看看,沒想到卻被人猛地撲過來抱進懷裡,兩人一齊倒在床上,一點也沒壓著他。
他側躺在公儀戾臂彎里,覺得他的懷抱很大,單手就能把他圈住,很暖和,貼在一起很舒服,想一直這樣貼在一起。
「先生……」
他一開口,便落了文卿的興致。
「背上還疼不疼?」文卿嘆了一聲。
公儀戾搖了搖頭,沒等文卿說話,又匆忙找補似的點了點頭。
文卿蹙眉:「到底疼還是不疼?」
「疼疼疼……好疼,就像嬤嬤在我背上扎針一樣疼。」
文卿竟然真被他唬住了,說著便要起身:「怎麼會這樣?我現在就請姑姑給你配藥……」
公儀戾將他緊緊地抱住,不讓他走。
這下文卿是真的推又推不開,打又捨不得,只能氣得念叨兩句,還不忍心罵狠了。
「先生讓我抱抱,抱抱就不疼了。」
文卿正生著氣,一聽這話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我又不是藥,你光抱著我有什麼用?」
「……你不懂。」公儀戾悶悶道。
文卿一陣憋屈,不知怎的突然嗆了一下,埋在公儀戾懷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