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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妾室,說不希望有主母,這話傳出去了可大可小。
往小了說,不懂規矩,痴心妄想;
往大了說,那是居心不良,大逆不道!
時人正妻嫡子才可繼承家業,不讓主家娶妻,讓他斷絕傳承,如何能容於悠悠眾口?
誠然,妾室肯定不希望上頭有個主母壓著自己,但這是沒辦法的事。
誰都不會說出口,心裡更不該這樣想,否則就該貪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湘巧看著眼前這純如白紙的小娘子,有些話不忍心說,卻必須直白一點。
免得她傻乎乎的,王妃入門後太過傷心,失了規矩。
「王爺必然要娶妻的,王妃進府後,勢必會打理整個後院……」湘巧握住湯幼寧軟乎乎的小手,輕聲道:
「王妃不僅管著娘子的月例飲食,還可能要立規矩……屆時,娘子作何感想?」
湯幼寧眉頭微蹙,她馬上想起了彭氏。
「姨娘都是這樣的,自然沒有自己當家做主舒服……」姨娘哪裡敢自稱為『主』呢?湘巧苦口婆心:「大家不舒服也不會說出來……」
否則便是大不敬。
湯幼寧明白了,她的處境,跟湯家是一樣的。
換一個主母管著罷了。
她點頭道:「我不會再說了。」
小時候奶娘就有教過,人生在世,許多事情不能坦然說出口。
那時候她若是找爹爹,是讓爹爹為難,家宅不寧。
庶女,妾室,本就不能與正室爭奪任何,世道如此。
只是……湯幼寧抬手按了按胸口,「湘巧,我感覺有點難過。」
她很喜歡現在的日子,沒有人拘束,可以出去玩。
以後要把這一切都收回去麼?
她捨不得。
人果然是貪心的。
十瀾聽不下去了,「別說了別說了。」
湘宜也一臉不忍落,不願意再提這個話題。
人要往前看,往好的方向想,日子才會有盼頭。
若是越活越回去,還怎麼支撐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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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時,馬車上。
薄時衍瞥向她,安安靜靜的湯幼寧,嫩生生的小臉蛋,寫滿了思慮。
「要去逛花燈麼?」他一手掀起竹簾,出聲問道。
湯幼寧聞言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張了張小嘴,拒絕道:「不去了。」
「你的丫鬟說什麼了,莫不是又要與本王鬧脾氣?」薄時衍放下竹簾,嗓音聽不出喜怒。
「我沒有生氣,」湯幼寧回道:「我以後不會亂說話的。」
她知道自己不聰明,容易犯錯。
薄時衍黑沉沉的目光望了她小半晌,似乎在估量她會不會說謊瞞騙自己。
很顯然,湯幼寧不會。
他淡淡撤回視線:「隨你,若想要本王承諾任何,絕無可能。」
他暫時沒有娶妻的想法,但不會以此去跟誰保證。
什麼承諾?
湯幼寧不明白他具體的意思,也沒再問。
靠在馬車的窗子上,一路無話,晃悠著回到攝政王府。
返回雪鸕園,她找了秦婆子。
「奶娘,我有一件事一直想,想不明白。」
湯幼寧對秦婆子的依賴是從小養成的,有事就找她商量。
秦婆子本想例行詢問她在宮內是否順遂無事,聞言,讓幾個丫鬟先去歇一歇,暫時不必伺候。
帶著湯幼寧進入裡間的小榻上坐著,她伸手,替她卸下珠環。
「娘子有何事?瞅著一臉認真呢。」秦婆子忍不住笑。
湯幼寧說起一個人:「以前那位周姨娘,你還記得她麼?」
「誰?」秦婆子一愣,姓周的……「莫不是入府不久被逐出去的那個?」
「對。」湯幼寧說的就是她。
起初王府後院的這些個姨娘,沒有那麼乖順,全都鬥志昂揚拿下攝政王的寵愛。
陳管家說沒事不准去前院,她們不聽,禁足兩次後就給送出府去了。
秦婆子不由納悶,好端端的怎麼說起周姨娘了。
便聽湯幼寧道:「周姨娘走的時候,把月例全帶走了,管家還另外安排了二十兩銀子的遣散費。」
秦婆子聞言一笑:「娘子倒是記得清楚……」
「奶娘,我的月例五百兩呢,待我存一存,即便不要遣散費,也很多很多銀子哦……」湯幼寧伸出細白的十個手指頭,算不明白。
五百兩銀子,經年累月疊加起來,是多少來著?
「什麼?」秦婆子的笑意一頓,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湯幼寧還在低頭掰著手指,秦婆子連聲追問。
她才道:「若是王妃進府,不讓我出去玩了,我們就換個地方養老吧。」
秦婆子聽見這話,直接倒抽一口氣,「你想被逐出府去?娘子,為何有此想法?」
這對她而言太過突然了。
「不能麼?」湯幼寧小嘴一撇,可憐兮兮望著她,「奶娘,我已經無法一直待在院裡不出去了……」
這又是從何說起?
待秦婆子問清楚了她這個念頭的由來,不禁面色複雜。
沒有哪個女子,能一輩子仰仗男人的寵愛過活,這太孤注一擲了,很容易一無所有。
她們要麼有銀錢傍身,要麼撫育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