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頁
說歸說,張伯卻腳步不停,將人引著繞過了纖芸閣,抬人望著一片梨樹都綠意盎然,卻沒了白花點綴。
她在園外駐足著沒往裡走,眺望著視線,瞧見了連著蜿蜒小路而上的空曠庭院裡,相較於這邊的熙熙攘攘,那棵獨自伸展梨樹格外落寞。
她想起了那日來這裡尋蕭闕,彼時他就在樹下飲酒,瞧著玩世不恭卻又分外驚艷,是叫人不得不承認的賞心悅目。
她默不作聲地走了過去,想著昨日貴妃口中提到的那棵。
張伯跟著走了上來:“明明是同園裡的一道種下去的,可偏這棵長的最好,花期也最久。”
蘇苑音仰頭看了看,確實是如張伯所說,最頂端的枝椏上,還伶仃剩下幾朵,正被一陣輕風帶起,枝頭一顫,一朵花脫落了枝幹,順著她的視線盤旋著向下飄落。
好巧不巧,倒像是在刻意等她來一般。
她伸手接過,觸感輕的厲害,叫她不敢隨意使勁。
“張伯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我有個種藥的園子,也在上京,附近景致都不錯,還有不少人能陪著說話,不若去我那邊吧。”她轉頭對張伯道。
沒了芸貴妃的庇佑,加之梁州同上京愈發加劇的對峙之勢,這個王府,不知道還能存在多久。
“年紀大了,不愛動彈了,在這王府里能守一日便是一日吧,總能等到世子回來。”
張伯說得灑脫,氣氛緩和些許。
蘇苑音還正待說話,卻只見春琪匆忙走近,說永曦帝要召見她。
她聽罷,心裡有了計較,隨即同張伯辭別,出了瑞陽王府。
貴妃薨了的事傳遍了朝野上下,永曦帝親歷了昨夜的事,看著烈火將所有人隔絕在外,把面前的宮殿一點點吞噬。
直到現在為止他都不敢相信,她真的以最決絕的姿態,只為遠離他。
尤記得瑞陽王身死的消息傳來那天,他出於報復和不甘,親口對她說了這件事,本意是想她認清現實,她卻寧可自欺欺人的逃避。
他被激怒,於是在蕭黎死去的那夜裡,拋下了所有的自尊,不理睬她抗拒,寵幸了她,她卻以這樣的方式來懲罰他!
“昨日芸貴妃都同你說了什麼?”他問跪在殿前的蘇苑音,那個她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
蘇苑音冷漠抬起眼,看著面前這個面色沉鬱的帝王,想起了青葉同她說過的話,永曦帝同她的爭吵,強迫,威脅。
永曦帝口口聲聲說愛,可是行下的事卻都是自私占有,將貴妃逼上絕路的罪魁禍首分明就是他。
“說了很多,說瑞陽王,說蕭闕,說想聽的戲,想去到地方…”,她看著坐上曉得頹然又蒼老的帝王答道。
永曦帝輕嗤,唯獨就是沒有提過他對麼。
“我待她那般好,她怎麼敢!”
他為了她,縱容蕭黎在梁州苟活了那麼久,縱容蕭闕野心越來越大,他讓她做上了最尊崇的位子,也想過死後就追封她做皇后,進自己的陵寢。
“可是逼死芸貴妃的,不就正是皇上麼?”她抬眼,直視著那個上位者,眼裡卻沒有絲毫畏懼。
永曦帝當即神色變冷:“你當真覺得你是薛家的人,我便就不敢殺你麼?”
縱使這個上位者已經年老,但是周身帶起的威壓卻沒有因此減弱。
蘇苑音是當真在他眼裡看見殺意的。
僵持半晌,她垂下頭,說不敢。
永曦帝收回視線,他不承認是自己逼死她,只怨她鐵石心腸,若是能早點接受他,怎會落得這般不得善終的下場。
蘇苑音因要去梁州送一趟貴妃遺物,梁州此刻關係敏感,不能聲張,只得把原定的行程提前了幾天,同蘇齊岳說是薛鳴岐寫信來催促,要提前幾日去。
自幼跟在自己身前,親自教導大的女兒,眼下既然尋回了自己的身世,本該也算是好事。
可在蘇苑音臨別之際他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也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薛家那邊肯不肯放人,在蘇府的日子本來就不算多,現在還又往前提了幾天。
思及此,他心裡就不大利爽,但是轉念又想,自打上次將人從詔獄領回來之後,縱使她口上不說,只單是瞧著,都覺得像是心裡有什麼事,卻又不願意同別人說,指自己壓在心底。
去趟兗州也好,當是散散心,興許新認識些人,能將自己從回憶中抽身,重新開始。
“若是在兗州待的不開心了就回來。”他將離別的傷感呑進腹中,對蘇苑音道。
蘇苑音點頭,笑道:“父親怎做得這般苦大仇深,又不是不回來,中秋前定是要回來給父親拜壽的。”
得了這句話,蘇齊岳才由陰轉晴,滿意離去。
只離京那日,蘇齊岳不知怎地,大抵是不願見分離的場景,最後也沒露面。
佘塗怨她就連何滿都帶上,唯獨就漏了她,兄長在一旁打圓場,忙得不可開交。
何滿有才,卻並無多少根基,在太醫院這種看人下菜碟的地方並不受多少重用,她覺得惋惜,向人提了一嘴來善草堂的事。
好在他也並不是什麼扭捏之人,當即就應承下來,知她要去兗州,就也提起要去拜訪一個師兄,如此也算順路,只就佘塗一人留下,所以氣了起來。
反倒蘇苑音安慰了人一路。
準備出城時,輕塵最後也來了,也是對著她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內容諸如不辭而別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