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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棋同夏琴回到王府,只瞧見蘇苑音一個人坐在門前的銀杏樹下愣怔,月色下衣袂飄飄,通身纖塵不染的清冷,帶著飄渺虛妄,像是個幻影,有種風一吹人就要被吹散的架勢。
薛鳴岐很晚才到,來的時候身上帶著些酒氣,神色只剩一半清明,蘇苑音有些意外他也來了,自上次一別,真有種恍如隔世。
屋內沒點燭,到處都顯得寂寥得緊要,空寂的像是沒人,卻又能聽見偶爾傳出幾聲輕咳。
言二知他定未就寢,捧起手裡的東西摸著黑進去。
“人走了麼。”
言二點點頭,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他面前:“剛走,這是蘇姑娘留下的。”
“嗯。”他極淡的應了一聲。
叫人有一種漠不關心的錯覺,只下一刻又被他親手打破,他身上從來都有種矛盾感。
空寂的房間中響起了“咔嚓”一聲,一點光亮在他手中燃起。
他將案台前的那一柄燭火點亮,面前的東西慢慢從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
他失神伸手揣摩片刻,那塊同心佩,就像是在直截了當昭示著他,那束曾經在永寂的暗夜中給他帶來一瞬亮得耀眼的光的人,已經走了。
一盤白乎乎的如意糕似是也涼了許久,表面上泛起一層油亮的光。
未了,他輕嗤出聲:“你看她,想兩清,又存了那私心。”
言二不懂他的意有所指,不過或許他只是自言自語,也沒想叫自己明了。
他垂眸不經意瞧見言二腰件懸掛著的荷包,是同他一身低調打扮截然不同的顯眼,兩隻蜜蜂滑稽可笑,言二卻佩戴得光明正大,甚至有一絲不起眼的得意,叫他有些說不出的妒忌。
他收起眸子:“你親自護送一趟,送完來錦西匯合。”
齊軍被趙乾牽制在廣漢,頹勢愈顯,於是上京增派了援兵從南至已經過了中都,錦西是必經之地,言二一聽便就知曉了他的用意。
攔截敵方援兵匯合的事本該交由陸起去辦,只陸起至今昏迷不醒,從七盤嶺到焚城山,遇上之事都無有不兇險的,主子一路受傷,這身子如何吃得消。
他跪地:“錦西一事主子可交由我去,兗州到錦西快馬加鞭不過一日,屬下來回尚有餘力,定不會辜負主子期望。”
“言二,這場戰事拖得太久了,該親自做了結了。”
言二一聞言怔,難怪主子這麼急切的要勸降七盤嶺。
七盤嶺東接壤雍州,南臨錦西,只怕這回去錦西,不單只是攔截敵軍,而是要從錦西為起點,過七盤嶺沿著雍州一路向東出征上京了...
蘇苑音一行同何滿匯合,連夜出了巴郡,在歇腳的客棧瞧見了言二。
言二大搖大擺的出現,沒刻意避著人,蘇苑音她們歇腳,言二就也跟著停下進來。
春棋伸長脖子張望,沒瞧見想像中的同夥,頭就被人輕輕叩了一下,言二收回手。
“主子不是反悔想攔,只是叫我一路護送蘇姑娘到兗州。”
蘇苑音愣愣,沒義正言辭趕人走,也沒不識好歹拒絕接受好意,昨日分別時她同蕭闕鬧得並不算僵,他分明早知道她的計劃,卻還是默不作聲放任她自以為耍了些小聰明,最後的選擇權還是被他交回了自己手裡。
她叫人一道坐下用飯,言二卻還站在原處未動,似是還有話要講。
她抬頭瞧他,沒催促。
“其實去焚城山那天主子要我來給姑娘傳話,我正巧遇上了儀章姑娘,就請她代傳了,只是不知儀章姑娘竟然存了旁的心思,叫蘇姑娘同主子之間生了旁的嫌隙,其實主子當真是有想試著改變自己同蘇姑娘之間的相處方式的,只是還沒來得及。”
見蘇苑音沉默,他懊惱撓頭,只當自己嘴拙,沒將話說明白,故而未了又補充:“我知蘇姑娘心意已決,也不是想來替主子說話,只是這個誤會因我而起,我若是不說,心裡實在難安。”
“我知道了,謝謝你言二。”她笑答,只笑意有些淡。
言二收回眸子在一旁坐下,心裡其實有些愧疚,因為刻意存了些私心,不忍見主子又回到原來的樣子嗎,只瞧著眼下這個樣子,似是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臨出發前下了場暴雨,是在梁州這許久都從未見過的架勢,山上的洪流帶著巨石卷土而來,似是要將所過之處都吞噬殆盡,回程的路自是也被絆住。
薛鳴岐似是從來都這幅淡然樣子,轉頭同掌柜的要了幾間上房,又朝著蘇苑音打趣:“你我似是都格外同雨有緣。”
蘇苑音一愣,其實有些心急,這一路上波折萬分,叫兗州的長輩等這麼久本就不該,只怕這回越發不討人喜歡,他們怕是還未瞧見自己就要早早失望了。
“聽說外公他傷了腳,沒事吧?”她試探問道。
薛鳴岐清雋的眸子裡滿是笑意,從方才開始早看穿了她的不安。
“那不過是最近朝廷一直對兗州施壓的託詞,祖父身子骨硬朗著呢,不要擔心,他們其實都很掛念你。”
知他本就心存安撫,她看破,刻意壓下心中的不安,朝著人感激一笑。
儘管還素未蒙面,但她其實也掛念他們。
沒說多久的話,蘇苑音從薛鳴岐的房裡退了出來,看著何滿在讀醫書,她止了止步子沒上前去打擾,打算返身回自己的房間時正瞧見言二抱著劍對著如洪般的雨簾嘆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