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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下場更像是被臨時拉出來擋災的替死鬼。
薛照年看向她,這件事只怕對她打擊不小,說到底還是有養育之恩在,他有些於心不忍安撫。
“我信,此前我也曾打聽過蘇侍郎的為人,後來又瞧見了你,能將你教的這般好,他又如何差得了。只是兗州離上京這般遠,收到信的時候這件事就已經發生了,已經來不及了。”
她向外走的步子頓了頓,隨即抿了抿唇,輕聲道:“可是,總得有人給他送終啊。”
蘇家被抄,蘇落雪見死不救,兄長下落不明,那父親的屍骨該怎麼辦,誰來送他最後一程。
蘇苑音說罷失神地往外走,薛鳴岐不放心抬腳去追,看見對面朝著阿音去的蕭闕,當即狐疑一瞬,還是停了腳步沒再過去。
阿音現在真的是冷靜的出奇,誰人若是發生這種事,不能也不該是這種反應。
在繃緊的那根弦徹底斷掉之前,她需要發泄和傾訴。
現在這種時候,或許蕭闕在會比他更適合。
蘇苑音也瞧見了蕭闕,他身量長,這剛換好身衣裳同他並不相配,手腕處短了一截,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框在這衣服里,看起來顯得有些憋屈。
但不管現在衣物如何,那張臉總是挑不出錯來的好看。
她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也帶著些潮意,攥在手裡並不算舒服,只她卻沒想要放手,總想抓著點什麼才安心。
“蕭闕,我父親他出事了。”
她說罷又停下,都快差點忘了,他連夜又回來,不就正是因為知曉了上京發生什麼事的緣故麼。
“我要回一趟上京。”她默了默,當即鬆開了攥緊的衣袖,手落在半空中還沒收回,又被一隻帶著些溫度的大手給扣回去握緊。
“你不能去。”他開口。
他箍得緊,蘇苑音沒抽動手,越劇烈掙扎手腕越是生疼。
事已至此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但是與其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她定總還能做點什麼。
哪怕只是收斂屍骨,將父親好生安葬,送別他最後一程,找到兄長下落...
“蕭闕你放開我。”她向著廊外走出幾步,又被扯了回來,幾掙扎無果,她隱忍著情緒低聲呵斥。
他起初還不為所動,直到後來聽見她吃痛的抽氣聲,他垂眸,只見她手腕在掙扎間被抓紅。
一時情急,方才沒控制好力,倒是忘了她貫是嬌嫩的,他不慢不緊鬆開手,她只覺得手腕一松,轉身一猛子扎進雨中,也還沒跑出去幾步,雨天路滑,她著急,一個趔趄,已經摔倒在了地上。
他嘆口氣,走上去扶人:“對不起,你對我很重要,他們都知道你於我而言很重要,蕭旼說不定就在等著你回去,然後用你來威脅我,我不能看著你去犯險。”
他早不是那最冷硬的心腸,不知不覺間,竟生出了軟肋,他會常將她記掛在心上,不覺得是負累而是牽絆,讓他總樂此不疲。
只卻也受他牽連,尤其是現下這種關頭,她連回去見死者最後一面都做不到。
她別過頭,沒順著他的力起來,固執地坐在雨中,似還是在執拗不平,又像是在掩藏脆弱,做一隻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
她不是從來就最是機敏聰慧麼,怎會不明白這其中厲害關係,不過是一時接受不了,才極端了些,他其實也不該攔她發泄,待她冷靜下來,自會想明白。
他隨即也蹲下身去同她平視,見她別過臉去看不清神情,身子輕顫,輕輕淺淺的啜泣,卻又一言不發。
他也不再說阻攔的話,只慢慢開口,語氣從未有過的溫柔卻又極盡認真:“阿音莫哭,今日你所受之苦,他日我定叫他們千百倍來償。”
陪著她淋了片刻的雨,半晌她才轉過臉,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清冷的眸子蒙了層霧,眼眶紅的厲害。
雖後來他一直未說話,但她就是知曉他一定在身側,也不知當初瑞陽王身死的時候,他又是如何應對著過來的,不過想來也不會比她此刻好受多少,只可惜她當時卻不在。
頭上一道閃電划過,像是利刃劃破黑夜,一瞬天光乍亮,她抹去臉上的雨和淚,清明的眸子移到他面上,她瞧著他的眼,神色堅定又決絕。
“這個可笑的皇權,我想同你一起傾覆。”她道。
…
其實他的阿音什麼都知道,也從不要人替她操心什麼,最識時務,辨利弊,會衝動卻也會慢慢被自己消化,有時候又會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從來不是個負累。
這也是他當初為什麼會被她吸引的原因。
安撫好人,他又回到澄輝堂。
薛照年似是一早就知道他會來,屋子裡的炭一直在續著,一旁放了杯未動過的茶。
薛鳴岐也沒走,方才還是放心不下,出去默不作聲的張望了幾回,明明再多走兩步,就能到廊下避雨,不知兩人為何偏要在那外頭淋雨。
這種傻事瞧著他做出來現在想想仍是覺得有些滑稽,想不到他這種人肆無忌憚之人,也算是為愛折了回腰。
看著他一身濕衣濕靴進來,腳下還踩著他最愛的狐皮。
“看來日後府中的那些暗衛也該換一換了。”薛照年道。
上次是澄輝堂,這次是國公府,他都無聲無息不叫人察覺,足見身手不凡,可是為了阿音折返,這份心,也叫他由衷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