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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這消息時,蘇苑音正在東市看著何滿跟佘塗做藥。
何滿擅醫理,佘塗熟悉西域草藥,兩人合作研究了幾日,將平素藥方中稀少珍貴的草藥同佘塗所中的西域草藥相替換,效果竟莫名地更加好上數倍,成本卻又能夠大大降低,由此兩人也算是建立起了些交情,合作越發緊密。
蘇苑音聽著傳來的信兒,嘆了口氣,有些憂心芸貴妃,也憂心他。
本是想著進宮去瞧瞧人,因皇上在朝陽殿故而並沒傳召她,後來又被芸貴妃身子受了涼,抱恙病中不便見人給擋了回來。
她憂慮更甚,總覺得是要出什麼事,問了何滿也打聽不到什麼,正準備同賢妃娘娘打聽一二之時,卻是青葉奉了芸貴妃的令來召人進宮去說話。
兩人行至官道上,想起這幾日來這般難得見上芸貴妃一面,蘇苑音以為是其間或許另有隱情,問道:“貴妃娘娘近日如何,身子可好些?”
青葉搖頭,面上沒什麼往常的笑意,只道:“那日也不知皇上同娘娘說了什麼,總之又是不歡而散,後來娘娘當真是受了涼,病了幾日,今日才好些。”
蘇苑音聽罷,眸子暗了暗,也沉默。
“現下宮裡都在議論紛紛,說娘娘是叫瑞陽王造反起事的禍水,同皇上兄弟不和的罪魁禍首,對娘娘妄自揣測的閒言碎語越來越多,娘娘心結重,如今也就只願跟蘇姑娘說幾句,蘇姑娘定要好生勸慰勸慰。”
“放心吧。”她拍了拍青葉的手,被引著往朝陽殿內去。
她跨過殿門,就遠遠瞧見了芸貴妃斜倚在院中那棵梨樹下,白色的深衣,未施粉黛的面瞧著蒼白憔悴,整個人都素得厲害,卻都難掩深邃五官的瑰麗。
只此刻見她微仰著頭,看著頭頂花謝了之後只剩下蔥鬱的繁茂枝葉,清冷的眸中像是藏著什麼事。
“娘娘在瞧什麼呢?”她邊出聲邊走近,看著樹下擺著的幾壇酒,此前芸貴妃對此可是寶貝得緊,現下倒是捨得全挖出來。
芸貴妃回過眸,待瞧見是她後眸色才回暖了些:“以前瑞陽王府有棵梨樹,每每春意初露時,就是一副春風細雨著梨花之景,我在想那梨樹來年會不會開的更好些。”
經芸貴妃這麼一說,倒是也叫蘇苑音想起來,在瑞陽王府里,纖雲閣之前確實有一棵梨花樹開的極好,想來貴妃口中說的便就是那棵吧。
“必定是會的。”她道,卻也並非是奉承的話,雖不知是誰授意,但那處分明是一直有人在好生打理照料著的。
“但願吧。”
芸貴妃應得輕,不知是不是身上的傷還並未好的緣故,只叫人瞧著分外脆弱。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只覺得芸貴妃身上較以往好像少了些什麼,像是豁然又淡泊的心氣,又像是揣這希望的生機。
蘇苑音被帶起了愁緒,她握出芸貴妃的手,一片冰涼。
“娘娘若是不信,來年自個兒來瞧瞧看我究竟說謊了沒有。”
芸貴妃瞧著她,不由得搖頭失笑:“聽說你前幾日都來尋我,想必是擔心極了吧。放心吧,我沒事,我只是有些想不到,他一生端方清肅,心懷蒼生,最是慈悲心腸,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可怎會落得個最不該有的下場。”
他應該長命百歲,壽終正寢才是。
蘇苑音咬唇,不知該如何寬慰,逝者已矣,節哀順變這些詞都太過蒼白無力。
她近來也常常聽人提起過瑞陽王的事跡,縱使朝廷極力打壓,但是能在無可避免的戰亂中將傷害做到最小,他都是叫人由衷敬佩的。
只芸貴妃也並未非要想從她口中聽到什麼答案,她不過想傾訴,想宣洩。
“沒到上京之前,我其實早見過他,在燈桐郡,踏青的路上。我同堂姊起了口角,我負氣故意落下些距離,只後來不知怎地路越走越偏,春雨時節本也就潮得厲害,我摔在泥濘里扭了腳,是他將我從泥濘里扶起,分明瞧著矜貴,可一身白袍被我濺出好些泥點子不惱,只笑著問我可有傷著,大抵是他笑得太溫柔可欺,我不知是如何想的,一整天受的氣都湧上心來,只扯著他的袖子將另一邊還算是整潔的衣袍也哭花,他慣是個好脾性,只伸手摘了支梨花來哄我。”
說罷,芸貴妃笑笑,只分明是美好的記憶,這回卻叫她眼睛都濕潤。
蘇苑音澀聲:“想來王爺定是個最和善的脾性。”
語罷,她還是覺得不夠,又瞧著芸貴妃清冷煙消雲散,只盛滿多情的眸,鄭重其事道:“娘娘放心,蕭闕定會替王爺報仇,也定會將娘娘救出囹圄,新仇舊恨都一併清算。”
“竟這般信他?”芸貴妃沒接話,只打趣著她。
蘇苑音沒瞧出芸貴妃的異樣,只見被這般問起,她沒多少羞臊,目不斜視道:“他一定可以的。”
芸貴妃舒一口氣,眼神里是釋然:“我到底是老啦,你可能替我護好他?”
蘇苑音怔忡,想起了那日芸貴妃回宮,她在身後追了一路。
她當時在想什麼呢,在為貴妃的妥協而難過,想將人攔住,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想替她護著蕭闕。
思及此,雖不是貴妃為何會這般問,但還是點點頭。
芸貴妃見她認真應承,只心間一松,她打了個呵欠,神情懨懨下來:“其實挺想去梁州瞧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