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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南牆失守,張用副將軍犧牲了。”
...
一個個不好的消息傳來,這場殊死一搏的局從開始起就是要以輸為結尾的,只是以百人擋千人,還能抵抗這般久,便就是到了陰曹地府也能昂頭向前,去見洛家族人。
“辛苦了。”她輕聲道。
她拿著手中的斷鞭,一步步走下城池,背影決絕不帶一絲眷戀。
“報,東城門已經失守了!”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她邁出去的步子一頓,卻並未停,只是之後走到糧倉的步子,腿像是被灌了鉛,一步比一步沉重。
今日誰也來不及給糧倉點燈,她打開火摺子,輕吹一口氣,頓時亮起豆大點的光。
她憑藉著微弱的亮光,也沒去找那香燭究竟擺在了哪,只拿著手裡的火摺子順著糧草一路點燃,火光大盛的時候,整間屋子都刺眼得如艷陽白晝。
待完成這件事,她心中終是沉靜下來,看著眼前的一切,思緒卻陷在了黃州的那日,就是因為將希望全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又因為自身能力太過弱小,才會死在絕望中,可是她如今已經那麼努力在改變自己,卻好像其實也並沒什麼用。
算了,如今想這些也沒什麼意思。
面前的煙燻得她氣悶,她使勁深吸一口氣,心裡卻納悶自己已經在這裡候了這麼久,方才既然已經城破,為何直至現在都沒有人到這兒來,那些齊軍的速度也實在太慢了些。
正揶揄著,外頭就傳來一陣聽起來有些慌亂的腳步聲,她狐疑,又垂眸緊了緊手裡的那根斷鞭,再度抬眼的時候,那人已經到了門口。
在四周極盛的火光之中,她透過滿屋時濃時淡的煙塵,只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腦海中便就能不自覺地想起他那副清雋的樣子,手中一直不敢放開的鞭子吧嗒一聲落地,她分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恨是氣。
她怒起越過火,朝著門外的人走去,因著離得近了些隨即也看清了來人的面,不是想像的那幅雲淡風輕,臉上不知是怎麼弄的,添了幾道血污,那身上最好看的書卷氣都弱了幾分,反倒增了幾分狼狽。
“薛鳴岐,你來這裡做什麼?”才逐漸平靜如死水的心頓時間就如同被狂風席捲過,她一把將人的衣襟抓過,不滿的問道。
那人卻只是輕輕覆上她不由自主發顫的手,相比起她在燃起的糧倉中被烘得滾燙,他手上的溫度實在低了太多,只是在現下又正好解了她心裡頭的一點燥意。
“蔓蔓,還好這次我趕上了。”他在她緩慢停下發顫的手背上輕撫了撫,也沒過什麼腦子就說出了自己一路上趕來時的後怕。
洛蔓笙一頓,當即就聽懂了他在說什麼,她忽地就鼻酸得厲害,好像一直咬牙堅持了這麼久,自以為百毒不侵,卻不想就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都能叫她潰不成軍。
“你明知這是個圈套,又來做什麼。”她低道,只是說話間已經止不住地哽咽,將自己弄成這幅樣子,猜他定是自己來的,即便是帶了援軍,人數也必定不會多,況且就是刻意要他們將援軍引來,路上必定還會設伏,能衝進來只怕已經盡了所有的力。
現在不但出不去,他甚至也要將自己搭進去。
自己都能看出來的圈套,他如何看不出來,絕頂的聰明,竟也會做下這種蠢事。
那人不過輕嘆一聲,瞧著她仍舊固執,其實就是只全憑一口氣硬撐的紙老虎,輕輕一戳,就自己漏氣了。
他順著她揪住自己衣襟的方向傾身,兩人的距離瞬時間近在咫尺,他垂眼瞧著她片刻,才慢慢起身,伸手拍了拍她的發頂,笑道:“自是來陪蔓蔓的。”
來陪她一道去死嗎?
她紅著眼瞧他,之前避之不及,如今又上趕著來,性子比之從前不知還要惡劣幾倍。
瞧她自責,薛鳴岐反倒又開口安慰:“你可別哭啊,左右我也沒多少壽歲...”
他話未說完,她已經踮腳上來咬住他唇瓣,又凶又狠似發泄。
他無奈嘆了嘆,眸底的神色仍舊一如既往的溫和,只是也朝著人傾身,少有的放肆,扣住了她的腰。
她發泄他便安撫,再不管那周圍的烈火,外面的廝殺,燒斷的房梁落下,他們唇抵舌纏。
...
辰時,蘇蘊之才從蕭闕帳中出,天陰一整日,膝同難忍已經多時,所以出了帳子就徑直往城中的醫館去找何滿,卻在進城門的路上遇到了尤飛白。
兩人平日裡交集不多,若是遇上,打個招呼便就算過了。
尤飛白瞧見他,稍一頓,不知他今日為何深夜進城,疑心是衝著自己來的。
這個城是兩天前才被打下來的,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在其中安插了自己的內應,因著心慌,故作鎮定地越發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主動同人打聲招呼。
此人平日裡話極少,如今也算是稀奇了,只是蘇蘊之一開始並未方才心上,只笑問:“尤副將這般晚了還進城中去可是有什麼要事?”
“睡不著,打些酒喝。”說罷,他提起手中的葫蘆在蘇蘊之跟前晃了晃,作勢來證明自己方才說過的話。
蘇蘊之聽罷,只點點頭表示理解,說話聲音一如往常:“不知是什麼好酒,竟讓尤副將這般愛不釋手,如今還專程來打一趟。”
“不過是尋常松花酒,不值一提。”尤飛白說罷,朝人拱手,抬腳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