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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笑笑,將蘇苑音扶到牛車。
“老爺爺家中還有哪些人,怎是你自己一個人來找阿鴻呢。”她問道。
老者趕著牛,走得雖沒有馬車快,但是卻不慢不緊穩得很,聽見蘇苑音問起,他嘆嘆:“沒有人啦,阿鴻的娘親走得早,父親參了軍死在了廣漢,只剩他同我相依為命,他對那蕭世子很是崇敬,若不是放心不下我,他也該參軍去了。”
“因為戰亂分開,你們難道不討厭戰亂麼。”她不解,只若是換她,許是不會像阿鴻。
老者搖搖頭:“聽著姑娘說話,不是梁州人吧,梁州困苦,但是徭役賦稅都是最高的,百姓日子很是難過,我們只想要被平等對待,王爺同世子,為我們庇佑,做了我們不敢做的事,是我們恩人。”
身份早被識破,可是梁州人同上京對待對方的態度卻截然不同,蘇苑音沉默再未說話。
天色越發昏暗,視線逐漸不清晰,牛車突然停下,老者回頭,歉疚笑笑:“姑娘說的東邊不知到了沒有,只前面山崩路被堵了,牛車走不通了。”
蘇苑音能感覺到已經走了很遠,可是一路上卻風平浪靜,什麼人都沒遇上,她心中越發沉,卻還是不肯相信,蕭闕在她心裡無所不能,怎會被山崩困住。
她下車,走向前去查看,面前一片碎石、泥土、斷木和...屍首。泥土不像是新落,若無意外,此地當時山崩應當很嚴重。
她干眨眼,隨手拿起的木棍挑開碎石,沒了那層薄薄的泥土覆蓋,面前露出的一截玄甲手臂。
蕭闕的玄甲衛?
怎麼可能呢。
她晃神了一瞬,手裡的木棍落地,撞到了犯疼的腿。
“不可能。”她跪在泥土裡,心裡都沒難受填滿,忘記了怕,徒手翻開一個又一個被塵土碎石掩蓋的屍體。
那些人無一例外全都身披玄甲衛的盔甲。
“姑娘啊。”老者瞧著她又哭又笑地翻開一個又一個屍體,有些擔心開口喚她。
找了那個多玄甲衛,翻開細瞧,卻又都不是她熟悉的那張臉。
悲傷又慶幸。
蘇苑音沒什麼反應,仍舊沉浸在自己的心緒里。
她後悔了,去它的及時止損,去它的蕭旼、上京,去它的什麼梁州金童玉玉天造地設,她大抵是腦子被門擠了才想要顧全所有人選擇委屈自己,才會不承認自己就是吃味和不能並肩同行而生出了那可笑的自卑,怕最後難以善終,一次次將人推遠。
可是她分明那麼喜歡蕭闕。
“怎麼可能呢,山崩如何奈何得了他。”她低喃。
遲遲等不到回答,老者瞧見她的手似是在流血,擔憂的走到她身側,輕推了推她:“小姑娘,你沒事吧?”
蘇苑音回神,才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濕意。
一路上艱難險阻,被刀威脅恐嚇,滿身傷痛,她都沒有掉過一滴淚,可是現在眼睛裡的淚就像是斷了弦一眼,落個不停,將她脆弱全部展現。
“他不會死的對嗎。”她有些無措,看向身邊的人,將旁人施展的一點溫暖當作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迫切想要聽到一句認同來自己的自欺欺人。
老者嘆氣,輕輕拍拍她的肩,雖不知她嘴裡說的是誰,但還是應聲:“小姑娘放心,找不到就是還有希望的。”
她習慣性的想笑笑,可是嘴角卻壓得死,如何都揚不起來。
“前面的人是誰?”
不遠處聲音傳來,蘇苑音抬眼瞧去,一片火光沖天,在昏暗中有些刺目,那裡赫然站著一排密密麻麻身披銀色盔甲的士兵。
她蹙眉,把臉上的淚用衣袖抹盡,將身邊的老者護在身後。
兩人被帶到了坡上的營帳,被強行摁在地上跪著不讓起身,蘇苑音抬眼打量,瞧著這一水的銀色盔甲,想必遇上的就是永曦帝派來的援兵,那個裨將軍一直想要匯合的軍隊。
“老實點。”蘇苑音抬起的頭被身後的士兵給壓下,他們的人似是比裨將軍手裡的人還更要不近人情的多。
她看了看身後跪著的老伯,想起他們對梁州人的態度,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拖累老伯讓他有事。
周遭突然安靜,一陣不慢不緊的腳步由遠及近,她被死死壓住肩膀,抬不了頭。
“將軍,方才我們在下方抓到兩個行蹤可疑之人,您看如何處置?”站在她跟前的士兵下跪稟報導。
“我看是前來打探消息的細作,應該帶下去嚴加審問。”
前面的人開口,蘇苑音不確定是誰,只是斷不能被帶走審問,老伯不能因她而受罪。
她權衡片刻,心裡默默道了個歉,還是將顧慮拋開,插了話:“大人容稟,我們不是細作,我們是兗州薛家人,這個老伯是我的車夫,蕭闕那個賊子貪色,將我擄了來,我同車夫趁山崩混亂時逃跑,卻沒成想迷了路。
眾人聽罷頓時面面相覷,只覺得眼前這個似是從泥潭裡滾過出來,灰頭土臉的女子許是有什麼癔症,隨即又瞧向不遠處身姿頎長的男子,壓下心中的疑慮,都沒說話。
男子似是被逗笑,朝著控住她的人開口:“放開她。”
蘇苑音聞聲一僵,慢慢抬起發懵的頭,看見那個一身玄衣,墨發高束,眉眼深邃又利落的男子,正也在垂眸看向她,神情說不出的專注。
她抽抽鼻子,沒忍住,眼睛又瀰漫上了一層水汽,踉蹌起身朝人奔去,鼻尖撞上了他的胸膛,嗅到淡淡的烏沉香,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