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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塗抬頭看了他,從未見過他如此脆弱的時候,這安慰的話只在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最後能做的不過只剩下默默伸手替他拭淚。
後來順天府外有人敲響了登聞鼓,遞上了一狀訴紙,為被皇上親自下令的處死的罪臣喊冤。
且不論這件事已經蓋棺定論,這皇上親自定罪之人,哪裡有蒙冤一說,便就是有,又有誰敢理。
最近皇上親自處理了的人已經不算少,若是這個節骨眼再上生事,只怕是嫌自己這官坐得太舒坦。
這世間從來都不公,出生卑賤之人,無權無勢之人,再是掙扎也掀不起什麼風浪,認命就好,又有什麼資格來駁斥上位者,誰又會將他放在眼裡。
本以為不加以理會人自會離去,哪知那登聞鼓當真響徹一日,一聲一聲,越發振聾發聵。
一身行事清白的人,走的時候就不該留下半點污泥,他早想這麼做,為師長、同僚,只可惜醒悟得太晚,沉默換不來獨善其身,只會讓那些位高權重的上位者越發變本加厲的隨意定奪旁人生死。
所以他想儘自己最大的力量,哪怕最後也未能如願,但是哪怕能成功能撒下一顆種子,就總還是會有人同他一般,挺身而出,直到這個虛偽皇權被清洗,甚至是顛覆。
後來在順天府前的人越來越多,一開始只是幾個昔日受過蘇齊岳照拂的吏部下屬,受過恩惠的百姓,有過類似遭遇的家眷,遞進來的訴狀也堆成了小山。
這件事越鬧越大,最後連宮中的永曦帝都知曉,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輪番施壓之下,最後順天府尹迫於無奈接下了訴狀,不過不是翻案,而是定罪,用了私刑也沒叫他喊過一句求饒的話,在人快被打死之際,是輕塵公主出手阻止,才救回了人一條命。
...
兗州一路上都在下雨,到了梁州境內雨才漸停,蕭闕閉眼假寐了半晌,恢復了些精神,馬車裡少了她同她的那些東西,頓時都空了一半,他此前最煩吵鬧,現下又矛盾,覺得她若是也在,吵些也不是那麼叫人難以忍受。
他大抵是著了魔。
思及此,他扶額笑笑,才瞧見角落裡正放著一個不起眼的箱子,纏枝雕花,不是他的。
放在這邊這般久也不見她來找他拿過,當真是將自己給忙糊塗了,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他,但是這麼想想,他心就能驟然被填滿,溫熱得厲害。
怕她忘掉什麼重要的東西,他抬手去將那個箱子拿來打開,好在只是幾身換洗的衣裳和幾本書。
他淡淡瞟過一眼,想來這其中應該是沒有什麼緊要之物,只不慢不緊收回眸子的時候又將視線突然轉了回去,難得眼眸微怔。
他隨手拿起一本《陰陽調和之術》翻了兩頁,饒有興致地半挑起眉,竟沒想她竟也這般著急。
早知如此昨夜裡臨了到最後一步的時候就不該怕嚇到她而忍著沒進去。
那書里的內容甚是沒意思,字裡行間都總透露著些糊弄人的感覺,他蹙了蹙眉,按捺著心思仔細看了幾頁,這種東西比起她應該是他來學才是。
只是這裡頭的東西真的有學的必要麼?他一面自我懷疑一面翻頁。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馬蹄嘶鳴之聲,他將手裡的書合上,還沒問出聲,只聽見言二在馬車外道:“主子出事了。”
言二飛出手裡的鷹,將解下的信遞到蕭闕手裡。
他凝眉,想起方才的鷹是從上京那個方向來的。
縱是再不想,他現下的身份和立場都總是會牽扯到她,尤其是這次薛家答應合作之後。
所以在這次出發之前他就曾派人去上京接人,他最後必定是要向上京揮戈而去的,若是蘇家人肯來那便就是最好,也不需她日後為自己現下所作出的抉擇為難。
只沒曾想他派去的人還未到,蘇家就因為一本名冊出事了。
如今蘇齊岳身死,蘇蘊之九死一生後又下落不明,這名冊裡面必定還大有文章。
他沉吟半晌,隨後只讓他們先趕路,自己騎了匹快馬回兗州,之後再來找他們匯合。
只是出了這樣的大事,她又那般愛哭,若是知曉了此事可能受得了。
...
倒真如蕭闕說中,兗州第二日傍晚的時候就突然下起了雨。
這是她來兗州之後遇上的第一場雨,黑雲遮天蔽日的往地上壓,往日許久才黑的天今日黑得格外的早。
她心緒不寧了一整日,便就是瞧著這雨都覺得煩,總有種說不出的壓抑味道。
她沒什麼胃口,只覺得頭疼,像是提不起什麼精神,之後便就早早就睡下,後半夜醒來的時候額前已經一頭的細汗,她分明做了好多夢,但是醒來的一瞬間就又統統全都忘了個趕緊,只覺得心上一陣陣細細密密的抽痛,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干躺了半晌,她口乾得厲害,外頭的雨還在下,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隨即她也沒叫夏琴,兀自起身去倒水喝,大概是方才發了不少汗,水缺得厲害,仰頭就不帶停歇地喝完一整杯,屋外突然傳來些輕微響動落進她耳中只覺得格外明晰。
她以為是雨將屋外什麼東西帶倒了,沒打算細究,只後來風突然開始變得狂躁,將留著道縫透氣沒關嚴實的窗戶吹得大開,隨手點起的燭火也隨之被吹滅。
她被嚇了一跳,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雨夜的風太冷了,她摸著黑走上前想關窗,卻瞧見窗外的廊上,有個人影站在桂樹前,蹙眉擠著自己濕透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