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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敢吱聲,只見芸貴妃不慢不緊地抽回手:“是我叫她們都離得遠些的,前呼後擁的,礙著我納涼。”
貴妃這話說的可不大客氣,連聖上專程來了也不給個好臉色,心下還又埋怨人家礙著自己納涼。
但是永曦帝對她倒真是如傳言中那般千依百順,見她這就要惱了,自是趕緊依著她的話頭,妥協說好。
永曦帝像是這時才瞧見蘇苑音,問道:“你是蘇侍郎家的那個來陪貴妃解悶的是吧?”
蘇苑音點頭應承,謹言慎行。
永曦帝對她其實是有些印象的,只因在阿芸壽辰的那晚,她彈了一首曲子,也就是因著她手中那把琴,叫阿芸險些失態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琴才叫阿芸那般失態,他不必去問也知曉。
他瞧著蘇苑音低眉順眼的乖覺樣,面上不辨喜怒,只叫她好好陪陪貴妃,屆時重重又賞。
蘇苑音聽罷,知自己又要得要跪下身去謝恩。
才不過來了宮中一日,她下跪的次數便就都數不過來了,心中又有些不忿地將那個罪魁禍首罵了個遍。
只是這回人還未跪下,便就聽芸貴妃不慢不緊開口,話是對著她說的:“你今日才進宮來,定還是不大習慣的,也陪了我這般久,先叫輕葉帶你回住所休整吧。”
知這是故意將她打發走,她鬆了一口氣。
不知何故她總覺得皇上瞧著她的時候,面上端是和善,只那笑意卻總都不達眼底。
芸貴妃還是將她安置在離著朝陽殿不過百餘步那夾巷裡的雲夢齋中。
雲夢齋並不算是大,不過就是個一進的院子,比她在家中的那個院落甚至還要小些,但是給人歇腳用卻也合宜,她一個人住著也不覺得空曠。
因著上次就來過,屋中陳設也沒多少變化,於她而言要比之別的地方倒是還熟悉些,知這定是芸貴妃有意安排。
瞧著芸貴妃的樣子,倒真是只將她當作請到宮中的客人,事事都顧忌著她的感受。
只是時時都要下跪叫她有些難捱,這才單單就今日這麼一天,便就已經叫她苦不堪言。
她回到雲夢齋的時候先瞧瞧了膝蓋,只見是紅了一片,隨即乾脆就無精打采地靠在小榻上,也不愛再動彈,像是突然就明白過來春棋平日裡在府上偷懶耍滑的心情。
的確是妙哉。
她早早便就歇下,只是這高床軟枕,叫她睡得不大安穩。
半夢半醒間,她像是瞧見了帷幔外站著個高大的黑影,一動不動。
臨睡前她分明是在架子床邊的小案上留了盞燭台,但是燭光微弱,遠處的黑影實在叫她瞧不清。
但她卻也並不覺得有多少驚懼,只因她像是嗅到了點淡淡的烏沉香。
“蕭闕?”她坐直起身,試探性的問道。
她話音剛落,架子床上的幔帳就被外面的人掀起,因著他的動作帶起了點風,橙黃色的燭光晃了晃,映上了他利落的側顏,被優越高挺的鼻樑擋去了些,一半的面暗在光影中,低垂的眼睫上也鍍上了一層光,仍舊是說不出的好看。
在他掀起帷幔的時候也帶進來了些冷氣,蘇苑音才從暖融融的被窩中驚起,被涼得瑟縮了一下。
那人見狀,像是才反應過來,慢慢鬆開那掀起帷幔的手,坐於床邊後又不露痕跡地將外面透進來的風給遮蓋個嚴實。
蘇苑音看見的確是他,心中卻又起了幾分驚懼。
倒並不是怕他,只是覺得此處並非尋常宅院,是守備森嚴的皇宮,他說來就來,當真是不怕因為行蹤泄露而掉腦袋麼。
如意樓那日無原由的失約,在玉笙樓中逍遙快活,現下又擅自闖進宮廷來尋她。
“你瘋了麼?”她失聲問。
眼前的人只穿著一件單薄寢衣,不高的領口露出一截纖細白膩的頸,頭髮盡數散在身後,應是睡覺的時候睡的並不老實,頭上的髮絲還有些俏皮地翹幾小簇,只是這人還像是並未察覺的模樣,睜著才睡醒般迷濛的雙眼,一瞧見他,眸子裡就染上些怒氣,嗔他是不是瘋了。
蕭闕瞧著她,只覺得自己此刻險些就要被這個白眼狼給氣笑了。
他從昨晚燒到今日才醒,之後便就聽說她已經進到了宮中來。
這事發生得突然,倒是叫他也有些始料未及。
怕她又將這事全都歸咎到他頭上,畢竟此事因他而起,如意樓那日他赴不了約,若現下還是一直遲遲不露面,倒不知她會如何想他。
不知怎地,明知她不是個面上瞧著那般和善可欺的,可是他還是想親自來瞧瞧人才放心。
只後來又知曉她在御花園中那番極力想同自己撇清干係的言辭,當即就再坐不住。
好一個只是回報恩情。
同他扯上關係便就當真令她如此難堪麼,宮中壽辰的時候是如此,那日在馬車上同他不歡而散時亦是如此。
既是這般,那叫他去如意樓又是要做什麼?
是要清算那晚的事麼。
“是啊,我當真是瘋了。”他低喃,眸中帶著幾分自嘲幾分怒意。
他就當真是瘋了,才會被自己從前最不屑一顧的感情所牽絆,才會為了查清她的事而以身犯險,險些失了分寸影響了謀劃的大局,才會被她那點神志不清的無意之舉給撩撥得亂了心神。
也才會在不經意間生出了那點喚作喜歡的可笑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