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這麼多年,她都沒有變過。
「卿卿。」他喚了一聲。
桑湄回過頭來:「殿下,我馬上就好。」她匆匆又交代了幾句,隨即快步回來,溫順地靠到了他的身邊。
奚曠看著這個女人。真失憶也好,假失憶也罷,北炎的官員很快就會派人過來接手南鄔事宜,他身為親王不能一直賴著不走,而她,他勢必要帶走。
「你可知,今日本王為何心不在焉,才被刺客得了手?」
「為什麼?」
奚曠一字一頓道:「因為今日早晨,本王收到了父皇的聖旨,要本王務必,將南鄔餘孽清掃乾淨。」
桑湄怔了下,隨即道:「哦,那殿下看來,很快又有的忙了。」
她略略提了提袖子,為他斟了杯茶。
她沒什麼反應,這在奚曠意料之中。
他說:「本王乏了,你替本王念一會兒書罷。」
桑湄接過他手裡的書,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軍情文書,而是一本佛經。還是放在她披香殿書架上的一本佛經。
「殿下怎麼會看這個?」
「人累了,看這個,能靜心。」奚曠合上眼,「念。」
桑湄便從翻開的一頁開始念。
她的聲音慢而婉,奚曠聽了一會兒,嗤道:「佛經在你嘴裡,倒像是靡靡之音了。」
桑湄抿了抿唇:「那我不念了?」
「接著念。」
桑湄只好接著念,只是語氣更加嚴肅了一些。
這些佛經,她是抄過的,只是抄的時候不動腦子,更不誠心,所以也沒在心中留下半分印象,念得有些生澀。但就算是這樣生澀的念書,奚曠竟然也聽進去了,呼吸明顯變得平穩下去,眼皮都不動一下,宛如已經睡著。
他手邊沒有任何武器,身上還帶著傷,只要她拔下頭上的簪子,她說不定就能刺殺成功。
桑湄有些恍惚地想,真敢啊,奚曠。
就這樣放任她攜帶兇器在身邊,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自己還睡著了。
門口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桑湄放下書,去開門,隨後回到奚曠身邊,輕輕推了他一下:「殿下,用膳了。」
奚曠睜開眼,看到她俯身望來,眉眼淺彎,笑語盈盈。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感湧上心頭。
他說:「桑姬。」
「嗯?」
「今夜,留下來陪本王。」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支持!48h內本章評論都發紅包!
大年初一會上個夾子榜單,夾前還會再爆更一下,合計一萬五(畢竟存稿富翁),你們是想我早點發還是正常發,早點發就是今天直接把剩下一萬五一起提前發了,晚點發就是明天零點後再發,總數是不變的,無非就是早看一會兒晚看一會兒的區別,因為怕大家過年忙忘了看嘛(撓頭)。
第26章
是夜,殿內燈火通明,奚曠坐在榻前,張重行提著藥箱進來,朝他行了一禮:「老朽來為殿下換藥。」
奚曠點了點頭。
張重行打開藥箱,抬頭看了一眼立在旁邊的桑湄,動作有些遲疑。
「無妨。」奚曠道。
既然寧王都這麼說了,那張重行便不再顧忌,為奚曠脫下了身上單衣。
燭光映照下,張重行為他小心拆下那沾了血的繃帶,層層白布解開,露出他飽滿流暢的臂腹線條,遒勁而不暴脹,堅實而不堅硬。
但這樣的身子,卻並不能讓人感到一絲美感。
只因那蜜色的皮膚之上,無數道深深淺淺的溝壑疤痕交錯紛雜,遍布每一塊肌壘,令他看上去不像一個完整的人,而像是許多肉塊被拼湊縫合而成,是張牙舞爪的野獸,也是詭譎混沌的魑魅,暗紅浮白,觸目驚心。
桑湄下意識倒退兩步。
張重行明顯感覺到手下寧王的脊背一繃。
他本能感覺到了危險,為寧王匆匆換完藥,重新纏上乾淨的繃帶後,便即刻告退。
關門聲響起,殿內燭火一晃,落針可聞。
良久,奚曠才道:「害怕?」
「不是……」桑湄抬起眼,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簡直像是對她赤衤果衤果的叫囂,「我只是沒想到……殿下吃過這麼多苦。」
「吃苦?」他驀地冷笑出聲,伸手一拽,她便輕易被他拽進了懷裡。
她的手被迫握住他臂膀上那些光滑的疤痕新生面,她在他懷裡顫抖,說不出一個字。
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他所受的災難,比她想像得更可怕百倍、千倍。
「你怎麼會覺得,這只是吃苦?」他靠在她耳邊,胳膊用力,幾乎要把她的腰折斷。
「這分明是吃人啊……卿卿。」他陰冷道。
秋穗將她伺候得很好,她身上又重新有了那種專屬於清鸞公主的清冽味道,又冷又孤,像一把冰淬的刀,直直扎進他的心裡。
她在他懷裡,永遠溫柔小意,卻永遠在他不設防的時候,將他割得遍體鱗傷。
-
桑湄在擷陽郡的最後一個春天,邊疆傳來戰報,南鄔與北炎打仗,又打輸了,這次割讓了兩座城池,暫時休兵。北方的戰火雖未綿延到南方,擷陽郡一切如常,但畢竟是休戚相關的國家大事,人心惶惶在所難免。
而公主府內則絲毫不受影響,大家正忙得熱火朝天,為公主出孝回宮作準備——三年孝期已滿,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土裡土氣的鄉野小郡,回到繁華興盛的建康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