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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她的私銀。
侍衛們本是為了保護公主而來,可公主不排斥與百姓接觸,哪怕他們身上滿是汗臭,她也渾然不在意,那侍衛們也沒什麼好驅趕的。
至於這坑坑窪窪的泥地,公主走得面不改色,偶爾踉蹌了一下,也立刻便被秋穗扶住。
哪怕人群中有心思浮動的青年,對著年輕貌美的公主看呆了眼,但礙於一堆差役,和那幾個看起來就很兇的侍衛在旁,也不敢幹什麼逾矩之事。
看著被百姓簇擁在中間,素白衣衫都沾了泥點的清鸞公主,奚曠忽然想到,其實換作是他,他連做戲也不會做。
走山是天災,怪不到官府頭上,更不是她一個公主的責任。
她如何奢靡、如何放浪,和她的父兄相比,都不算什麼事,更何況,她其實也只在自己那一間屋子裡奢靡,只在那一間屋子裡放浪罷了。
能數年如一日地,對外保持自己的清高形象,也是一種本事。畢竟受她恩惠的百姓,都是真的受了。
她實在懂得,如何拿捏人心。大政是她的父皇在制定,落實是她的兄弟在執行,她區區一個公主,縱使地位尊貴,又能如何呢?她唯一能做的,不過只是憐惜每一個在她眼前示弱的百姓罷了。
哪怕並不能治根,她的善意與親切,也足夠令人感激。
可她一個公主,縱然有再好的名聲,又有何用呢?為了將來嫁個好駙馬嗎?可她都是公主了,哪怕驕名在外,也定有大把的好兒郎供她挑選。
清鸞公主已經十七,若不是被皇后之死耽誤,眼下就算沒成親,也該議親了。就算是普通人家,守孝的同時暗地裡也會悄悄開始相看人,只等一出孝期便定親。可她要在這擷陽郡里守三年的孝,哪來的人給她相看?還是說,她在建康已經有了駙馬人選,只等回去便成親?
想到這裡,奚曠不由有些不快。
無論有沒有駙馬,無論她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是怎麼放肆,那也不應該衣衫不整地見他啊!這成何體統!
可一想到那被雪白絨毛包裹著的一雙赤足,他又不由喉頭微動。
足趾之上塗了鮮紅的蔻丹,孝期里本不該有這樣鮮艷的顏色,可她偏偏塗了,還塗在了最不會被人發現的位置。
那又為什麼要讓他看到呢?
是看他如同看螻蟻,被螻蟻看到了也無所謂,還是他……就是可以看到的人呢?
畢竟,連侍衛長都不能輕易進公主的內院啊。
他忽地想起,從一開始,他不願意在公主府長留,就是因為公主身份高貴,又意圖不明。他已經過慣了普通人的平淡生活,不願再捲入一切複雜的關係之中。
從不收留外人的公主,忽然就收了他入府;從不對男子開放的內院,忽然就讓他入內。越想越奇怪,越想越危險。
奚曠猛地晃了一下頭。
真是越想越離譜了,但願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
他入府幾月,見公主也不過三面,他其實根本不了解她,說不定在建康的時候,公主也幹過類似的事情,只是不為人知呢?
身旁的同僚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奚曠:「沒事,蚊蟲。」
同僚:「這地方就是蚊蟲多!車上應該帶了些避蚊露,我取去了來,免得公主也被叮咬。」
奚曠看著同僚轉身離去,心道,瞧瞧,當個侍衛還得有這麼細膩的心思,他實在不稱職。還是趕緊找個機會從公主府溜了罷,免得夜長夢多。
公主在村莊裡停留了還不到一個時辰,郡守就親自快馬加鞭地趕來了。
他一到,便對公主點頭哈腰,還帶了一隊人馬,加快受災屋舍的重建。對於他這種種殷勤舉動,公主也不置可否,只是說自己累了,須得回去休息了。
郡守連忙要送,卻被拒絕。
郡守擦了擦額頭的汗,心道這公主果然如傳聞中一般,心繫百姓,樸素低調。幸好這裡沒出什麼大事,否則真是要嚇死他了。
回去的路上,本該疲憊不堪的公主卻忽然撩起了帘子,問侍衛長:「本宮聽說,這擷陽附近的山林里有一種雀鳥,碧藍羽毛,尾羽極長,身子卻只有半個巴掌大,你可知道?」
侍衛長想了想,搖頭:「不知道。」
公主看上去有些失望:「難得出來走走,還想見識見識呢。」
「公主,這雨馬上要下下來了,還是快些回府罷。」
公主又看向奚曠:「你在擷陽待得久,你可知道?」
當她睜大了眼睛,認真看著一個人的時候,你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來。
奚曠實話實說:「知道。此鳥本地人俗稱『藍仙兒』,十分漂亮,聽說從前有許多獵戶就靠捉鳥賺錢,會有專門的販子來收購鳥羽。現在數量少了,鳥也不愛出林子了。」
「那怎麼才能見到呢?」
奚曠猶豫了一下:「藍仙兒自己不會築巢,都是占的其他鳥廢棄的舊巢,一下雨就容易被衝散,所以雨後能見到一些尋找新巢的藍仙兒。」
眼見公主的眼睛亮了起來,侍衛長趕緊道:「公主!」
馬車還在勻速前行,清鸞公主抿了抿唇。
「算了,回府罷。」她怏怏地放下車簾。
奚曠悄悄鬆了一口氣。要是她突然發起公主脾氣,非要留下來看鳥,那出了什麼事,他罪過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