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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出了車廂,拿起韁繩,繼續駕車往山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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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自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滿盤皆輸的。
清鸞公主明明沒有查到「虞曠」的真實身份,只是查到了他在黑市買到的戶籍信息,順藤摸瓜查到他的案底,再推了杜老爺前往擷陽,引他入瓮,可他那時候禁不起詐,總覺得公主自有通天的本領,可以把他搓扁捏圓。
而如今,本領通天的公主已經淪為亡國之奴,只消他動一動念頭,她就可以死無全屍。
但她像是被魘住了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肯醒來。
奚曠的耐心已經悉數耗盡,他冷笑一聲,放下捲起的衣袖,遮住手臂上的猙獰傷痕,重新系好戰甲,大步跨出殿門。
「殿下。」守在門外的朱策忙道。
「那個暈過去的宮女呢?」
「已經醒了。」
「帶路,本王有話要吩咐她。」
作者有話說:
下章見面。另,原先的文名太簡單粗暴,改個含蓄點的文名看看,早就有點想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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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頭疼欲裂。
不,不止是頭,渾身上下,哪裡都疼,想動一動手腳,卻連骨頭關節都泛著酸軟。
桑湄睜開眼睛,望見的卻不是漆黑的棺木頂蓋,也不是晴朗無垠的藍天,而是白色的紗帳,透過紗帳,能看到雕花的紫檀木床頂。
她喘了口氣,胸口悶得說不出話來,強撐著支起身子,卻又因體力不支,重重地倒了回去。
一名衣著簡單的少女連忙走了過來,撩起床簾,與她四目相對。愣了片刻,那少女趕緊拿了盞水,遞到她面前。
有淡淡的甜香,茶盞里盛的是蜜水。
桑湄手有些抖,端不住茶盞,那少女便塞了個枕頭在她身下,幫她墊高,好坐得舒服些,又把茶盞湊到了她唇邊,微微傾斜。
桑湄就著她的手,小口小口地抿完了那盞蜜水,又脫力般地放鬆下去,怔怔地望著少女,問:「……你是誰?」
開口才發覺嗓子滯澀得不像話,若不是方才喝了點水,恐怕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少女跪在床邊,朝她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後擺了擺手。
桑湄皺眉:「你不會說話?」
少女點了點頭,垂下眼睛。
「這裡是哪裡?」桑湄問。
少女猛地抬頭,驚訝地看著她。
「我……」桑湄揉了揉額角,又喃喃自語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她忽地自己呆住了,靜了許久,才指著自己,驚疑道:「我是誰?」
少女也愣了愣,隨即慌忙打起了手勢,指指這裡,指指那裡,似乎是想告訴她什麼,可是桑湄只是盯著她,滿臉不解。
「我……是誰?」她茫然地捂著頭,「我怎麼什麼也想不起來……」
少女似乎是有些害怕了,起身,噔噔噔地跑了。
殿門開了又關,只餘一陣風吹起床畔的白紗。外面的陽光從窗欞里照進來,桑湄恍惚地想,好像很久沒有見過這麼燦爛的天氣了。
「不記得了?」長案後的男子眉頭一皺,連原本在寫奏摺的筆都停了下來。
「是……公主是這麼說的。」如月惶恐地稟報,生怕寧王誤解,又連忙補充,「奴婢按照殿下的意思,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公主甚至都認不出奴婢是浣衣局的宮女——奴婢穿的還是之前浣衣局的衣裳呢!」
「有意思。」仿佛聽到了什麼奇聞一般,奚曠擲了筆,將未完成的奏摺壓好,起身道,「朱策,守住披香殿。」
「是!」
奚曠步出寢宮,外面的積雪早已清掃乾淨,他負手往披香殿走去,卻走得並不很急。
聽到她醒來,有一瞬間,他是高興的——他耐心有限,可不想再對著一個活死人說話了。她醒了,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好好清算過去的爛帳了。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該以何種姿態踏入披香殿,就又聽說,她失憶了。
吃了顆藥,醒來就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奚曠的臉色陡然冰冷。
清鸞啊清鸞,我可真是高估了你。本以為醒來後,怎麼都得跟人哭一哭,鬧一鬧,再來一套寧死不屈的把戲,誰知道就這麼輕易當了逃兵。
裝失憶?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要面對的一切了麼?
只可惜,他早已不會再上她的當。
等走到披香殿門口,奚曠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守衛們都被打發去了外圍,奚曠甫一推開門,便聽見屋裡噹啷一聲,什麼東西碎了。
他緩步走進,床上的女子望向他,目露驚惶。
他微微笑道:「醒了?」
桑湄看著不斷走近的男人,下意識往床角挪了挪,試圖把自己藏進陰影里。
「渴了?」奚曠垂眸掃了一眼地上碎裂的茶盞,蜜水的香氣若有若無地彌散在空氣中,「這種小事,何須你親自動手,喊下人便是。」
眼看他已經坐在了床邊,桑湄一聲急喝:「別過來!」
奚曠挑眉。
「你……你是誰?」桑湄遲疑地問道。
她長發散亂,柔弱無骨地靠在牆上,眼神飄忽不定,看上去真像是一個楚楚可憐、受人欺壓的弱女子。
三年不見,她的下頜尖了些,肩膀也瘦了些,唯一不變的還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你時,你就難以說出重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