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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湄狼狽地從馬上滑了下來,幾乎是跌跪在了草地上,一摸後頸,全是冷汗。
這確實是她從未遇到過的情況。
饒是和太子最不對付的那幾年,他們也基本只是暗地裡的政鬥,明面上的刺殺幾乎不曾有過。
即使是當初奚曠拿劍抵著她的脖子,那也不會有今晚這般驚險。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針對寧王的偷襲,而她只不過是個倒霉的順帶。
她剛想問問奚曠這到底是誰的手筆,卻在回頭的一剎那,住了口。
原因無他,奚曠面色蒼白,仿佛還未緩過來一般,仍舊扶著馬背。而他雪白繡金的衣衫之上,已然洇開了大片的血紅。
一支長箭,從他的肩胛骨穿透,在後背冒出一個箭尖。
「你……」桑湄怔了片刻,想要去扶他,卻見他皺了皺眉,按住了傷口,自己從馬上輕跳下來。
他微微縮著肩,腳步卻尚且穩健,不僅能頭腦清晰地指揮她去把朱策喊來,甚至還沒忘記帶上那隻獵到的兔子。
桑湄抿了抿唇,朝朱策所住的帳篷那兒跑去。
朱策是練武之人,起得早,剛在帳篷內打完一套拳,身上還泛著汗津,桑湄乍然闖入,直把他嚇了一跳,像個小媳婦似的往衣架後面一躲,震驚道:「桑姬這是幹什麼!」
桑湄言簡意賅:「帶上你的藥箱,隨我去見殿下!」
朱策一頓,當即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不由一沉,也不顧上什麼禮節不禮節的了,只把單衣一披,連衣帶都來不及系好,就提著藥箱趕緊出了帳子。
趕到寧王大帳時,奚曠已坐在了椅子上,皺著眉頭,表情忍耐。
朱策一見著那箭,頓時大驚失色:「殿下何時遇刺?怎麼屬下一點都不知道?」
「說來話長,你先來幫本王把這箭取了。」奚曠道。
朱策表情嚴肅,上前查看一番,一邊用剪刀剪開奚曠的衣裳,一邊對桑湄道:「可否勞煩桑姬,去打兩盆乾淨的水,準備幾塊乾淨的布巾來?」
眼下沒有別的人可以支使,桑湄知道這也不是拿架子的時候,萬一耽誤了奚曠的傷勢,她也撈不著好,便二話不說去準備了。
等她抱著水盆和布巾進來的時候,沾了血的衣服已經都被朱策剪了,正在研究如何拔箭。他端詳片刻,有些躊躇道:「殿下,要不喊隨行的大夫來罷?」
每年春獵難免會有人受傷,是以也配備了一個隨行的大夫,專治跌打損傷等外傷。
「不可。」奚曠道,「此事不可對外聲張,等拔出箭了,你去查查它的來歷。」
朱策一凜:「殿下的意思,莫非刺客是……」
他瞥了桑湄一眼,沒再繼續說。
既然不能喊大夫,那這拔箭的活只能朱策自己來幹了。他硬著頭皮,道:「殿下,會很疼。」
奚曠皺著眉嗤笑一聲:「本王比這更嚴重的傷都受過,有什麼關係?」
「那屬下,就冒犯了!」
話音未落,朱策便一發狠,將那長箭往更深處一推,直到後背帶著倒刺的箭頭全部暴露,露出一截細細的箭杆。
奚曠悶哼一聲,手指骨攥得發白。
朱策滿頭大汗,將那箭杆用剪子絞了,箭頭應聲而落,他再握住胸前的箭杆,慢慢往前一拔——
嚓。
血流如注,朱策手忙腳亂地撒藥粉止血,而奚曠的臉色已經白得不能再白。
他幾乎要把桌子捏碎,咬牙笑道:「朱策……改天本王一定把你送到張重行處……好好進學……」
朱策急道:「殿下!你別說話了!」
一旁的桑湄瞧著這一幕,眉頭早已深深糾起,仿佛這傷也落在自己身上似的,這般粗暴的拔箭方法,任誰看了都免不了手腳冰涼。
水盆被染紅,髒了的布巾被丟到一旁,等朱策終於替奚曠把傷口纏好,外面的天色都大亮了。
帳門外隱約傳來幾句對話,似乎是柏樹和聽露終於醒了,正在慌亂地互相質問對方怎麼睡著了。
桑湄問:「殿下受了傷,那今天的春獵……」
「若本王一直不出現,容易惹人生疑。無論如何,中午也得參加午宴了。」奚曠扶著額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本王的傷瞞不過柏樹,你去把他叫進來,本王有事交代。另外把你的婢女打發走。」
桑湄便走到帳門口,微微拉開一道縫隙。
門口小聲吵嘴的兩個人頓時噤聲,惶然望向桑湄。
「桑姬起身了?那奴婢……」
「我昨夜睡得不好,聽露,你與問風一起,去摘些帶著晨露的鮮花來,也好叫這悶人的帳子裡去去味兒。」
「是!」
聽露走了,桑湄又看向柏樹:「你進來罷。」
「啊?」柏樹愣了愣,因為這帳子是殿下與桑姬共用的,他不便進去服侍,是以從未敢在桑姬在時踏足帳內。眼下聽她這麼說,他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殿下讓你進來。」
既是殿下吩咐,那柏樹便放心地走進了帳子——
結果看清帳內情景的時候,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顫道:「殿下!奴婢失職,昨夜不知為何睡了過去,竟讓殿下遇刺——」
嗯?不對,朱大人又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奚曠卻沒空聽他在這裡告罪,懨懨道:「本王早上要休養,如果有人來找,一律說本王還未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