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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湄終於來了興趣,扯住他的袖子,示意他快講。
他喉頭有些澀然,避開她的目光,繼續說:「找來找去,都找不到人去了哪裡。按理來說,這麼大個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高門大戶動用全部關係,也找不到他的下落,那就十分奇怪了。」
桑湄:「不會是來騙婚的吧?看中了這女子姐姐是高門婦,想從這高門裡得到什麼?」
「不知道……可是這戶高門裡,什麼也沒有丟,什麼也沒有損失。而人,也再也沒有找到過。」
「那女子呢?丈夫失蹤,她要怎麼辦?」
「她找了很久的丈夫,後來診出來有孕,也就不找丈夫了,老老實實地養胎。」奚曠說,「父母本想把她接回老家,但是姐姐說這事是因妹妹探親而起,她不能放著妹妹不管,所以把妹妹接到了府中後院,日日請良醫來看。至於妹夫失蹤這件事,畢竟疑點太多,不大光彩,所以也被壓下去了。」
「孩子生下來了麼?」
「生下來了。」
「這女子還活著麼?」
「……活著。」
桑湄目露迷惑:「那這個故事是想說……」
「沒有任何寓意。」奚曠說,「公主,這世上的許多事情,都沒有任何寓意,僅僅只是發生過而已。」
桑湄:「你說的是真事?我還以為是你從哪本書上看來的。」
奚曠:「是真事,不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是聽來的。非要有個結局的話,那就是這女子後來瘋了。」
桑湄唏噓:「若是編的故事,結局肯定不是這樣。」
「那會是怎樣?」
「這失蹤的新郎後生,說不定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什麼不可告人的身份。多年以後,這女子攜兒子與他重逢,塵滿面,鬢如霜。兩人把話說開,才知道對方這些年經歷了什麼,最後要麼歡喜團圓,要麼抱憾終身。」
奚曠沒有說話。
桑湄:「你怎麼不吭聲了?」
奚曠抱著她,悶悶道:「公主,壺中的酒,能賞卑職一口麼?」
桑湄大為吃驚:「你不是……」
奚曠想,他總是明里暗裡規勸她,孝期不要喝酒,可原來人真心苦悶的時候,只會想要一醉解千愁。
他今日為身世愁悶,而她呢,她每日又在愁悶些什麼?
桑湄最終還是為他遞了一杯酒過來。
奚曠接過,一飲而盡。
一杯擷陽春,燒得他心亂。
他想起自己沒有宣之於口的那個結局,想起母親不清醒時對他打罵不休,清醒後卻又抱著他哀哀哭泣,求他原諒自己。
「娘不是故意的,曠兒,娘不是故意的。」她那樣用力地抱著自己,「如果有一天娘徹底糊塗了,你就跑罷,去找你爹,你不該姓虞,你該姓奚,你去北炎,去找你爹……但是這些,你不要告訴別人,他們會殺了你的……」
那時候他還小,他聽不懂,只聽懂了一個這些話不可為外人道。
直到長大後他才明白,母親那時究竟在說些什麼。
北炎,奚家。
母親憑什麼認為單憑這兩個信息,他就能找到自己的爹?
不憑什麼。因為提到北炎奚家,所有人都知道,說的是北炎的大將軍,奚存。
奚存草莽出身,爵位是靠自己的軍功一點一點掙出來的,據傳聞,他還曾當過細作,為北炎帶回了不少南鄔的情報,因此對南鄔用兵如神。
他不知道父親對母親有幾分感情,也不知道母親何時知道的父親身份,更不知道母親為什麼不把真話說出去。
他只知道,他的母親,就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所以才會崩潰瘋癲。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連奚存這個名字,也是他在逃出賀府之後才聽說的。
但現在他猜到了自己父親是誰,他也並不想去見。
他對所謂父愛沒有任何渴望,也不想讓自己莫名其妙多個父親,平白受人管制。更何況,他是南鄔人,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北炎?
他覺得能留在公主身邊,就很好了。至於公主總會回建康,那是將來的事,既然是將來的事,那就將來再說。
桑湄不便經常出府,他就會代她出府,去外面尋一些玩意兒,回來給桑湄解悶。
有一日他從外面回來,一見到桑湄,她就皺起眉頭,在他四周聞了一圈,問:「你身上什麼味道?」
他嗅了嗅,說:「卑職聽說有位匠人雕的木雕栩栩如生,便想去買幾個回來給公主賞玩。但那木匠嗜賭,已經幾天沒開門了,卑職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賭坊里呢。賭坊里魚龍混雜,還有服五通散的,或許染上了什麼味道。」
「服五通散的?」桑湄不解,「五通散不是早就被官府禁了嗎?」
「嗯……從前的五通散確實被禁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總有人能研究出更新鮮的花樣來。官府管控,總是落後一步的。」奚曠說,「不過他們抽的都不是什麼好貨,所以燒不乾淨,聞著才難聞。若是有錢些的,私下裡會偷偷抽好貨,味道比這個好些。」
桑湄:「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你抽過?」
奚曠:「卑職沒有。那玩意兒貴得很,能抽的人,要麼是有錢有權,要麼就得傾家蕩產,卑職走過的地方多了,自然也就聽說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