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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爺問小廝:「你當真看清了?」
小廝點頭如搗蒜:「不可能看錯的!怪不得到處找不到他的人,原來是跑到了擷陽來……」
「走!」杜老爺悲怒交加道,「隨我去報官!絕不能讓此人逍遙法外!」
奚曠扶著頭上的斗笠,轉身匆匆下了樓。
暮色漸沉,街道兩旁時不時傳來油鍋炒菜的香氣,傳來婦人喚子的呼聲,人影漸稀,正是歸家之時。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終於狂奔起來。
他絕不、絕不能被抓進去。
他可以忍受漂泊的孤寂,可以忍受危險的蟄伏,可以忍受貧窮的折磨,但他絕不能忍受,自己會被關進那狹小的、不堪的牢獄之中。
更何況,他殺了人,以杜老爺的架勢,定會要他償命。
他才不要為了那個愚蠢剛愎的紈絝償命!
當最後一縷日光落下時,奚曠看到了公主府前的燈籠。
燈籠用的並不是純白的紙罩,而是微微的淺黃,點亮之後,漫開一種近似於黃昏陽光的暖融色澤。
他走上前去,對著門口的守衛,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後踏進了公主府的大門。
那時候的他還太年輕,不知道自己踏進的,是一個早已等待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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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朱策的一聲喊,將奚曠從冗長的回憶中拉了回來。
他將停留在那壇未開封的擷陽春上的手指收回,起身走出了內室。朱策一個人扛著兩箱文書放下,剛準備把公主的書房用具收起來,給寧王騰個空地兒,就被奚曠打斷:「你粗手粗腳,別折了我的墨錠。」
朱策摸了摸頭:「哪至於。」
他退到一邊,道:「殿下,文書都在這兒了,另外賀家那邊派人來問,說已經兩日沒見著大公子的人影了,問問他是不是在為殿下辦事。」
奚曠伸手,慢條斯理地折起桌上屬於清鸞公主的經文抄帖,歸到書架上,一邊把自己的文書和文房四寶擺好,一邊道:「跟他們說,我沒讓賀暄辦事。」
「那他們一定會去找的。」
「無妨。」奚曠道,「讓他們找好了,最好找不到人,卻找到了別的東西。」
朱策頓時會意,轉身出去了。
奚曠在披香殿看了一下午的文書。
這些大多是皇宮內保存的奏本,以及其他一些大臣家中搜查出來的手卷,只有看完這些,他才能確定最後自己該呈報哪些內容到長安。諸事繁冗,又務必得他親力親為。這一看,便是看到了晚間。
期間朱策又來過一趟,問他要不要去與將領們一同用膳,結果不出所料地被拒絕了。
皇宮裡沒跑出去的人都被悉數看管了起來,御膳房現在也成了火頭軍的地盤,只是食材雖豐富了不少,火頭軍的水平到底有限,做出來的菜色味道只能說是不難吃罷了。
不過奚曠並不是在意這些的人,獨自用完了食,朱策提著食盒,徘徊在門口,欲言又止。
奚曠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有事?」
朱策支支吾吾:「屬下已派人將一處宮殿收拾了出來,殿下夜裡可要過去歇息?」
奚曠看著他躲閃的眼神,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清鸞公主在外人眼中已是已死之人,整個白日他都待在披香殿不出,已是足夠引人注目,若是夜裡還在,明天外面還不知會有何傳聞。
「也罷。」奚曠道,「你去找個與清鸞公主素無交集、身家清白、老實可靠的宮女來,守在這殿裡。」
朱策鬆了口氣,趕緊領命離去。
奚曠擱下文書,負著雙手,緩步走到桑湄榻前。
她仍是一動不動,與下午他看她時並無半點分別,從指尖到脖頸,皆是冰冷至極。
風雪早已停歇,但溫度卻比白日更冷,他垂眼看著她身上的單薄白裙,沉默片刻,彎腰拎起床角疊好的衾被一角,替她蓋了上去。
「既然這麼想活下去,可別凍死了。」他嗤笑一聲。
朱策辦事很靠譜,不多時便領了個身形瘦小的宮女回來。
那宮女形容拘謹,進了殿中,連頭也沒敢抬,對著奚曠的影子便拜了下去:「奴婢見過寧王殿下。」
奚曠:「抬頭。」
宮女不敢不從,可面對傳說中的殺神,她眼神仍不敢直視,只垂著看向地上。
奚曠忽然有短暫的恍惚。
當年桑湄坐在馬車上,叫他抬頭時,看到的是怎樣一幅光景呢?是看到的狼狽凌亂的他,還是透過他,看到的是另一個人風流倜儻、驚才風逸的人呢?
想必是後者罷。
但那又如何。
她想見的那個人,如今已碾落塵泥。
想到這裡,他便不由露出了幽微的笑意。
作者有話說:
第9章
「殿下。」朱策道,「此女名叫如月,年方十五,是浣衣局的宮女,之前從未在前庭伺候過。」
「好,如月。」奚曠頷首,「從今夜起,你便守在此處,無事不得出披香殿,也不得亂動殿中物件。」
如月臉色一僵。
誰都知道,今早清鸞公主殉國了,屍體還停在披香殿裡呢。寧王殿下這是……這是要她和死人待在一塊啊!
她嚇得不輕,但又不敢違抗,只能努力控制著聲音的平靜:「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