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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他忽而想起,面前這個向來以清高姿態示人的皇妹,剛剛竟然行刺自己,陡然變了臉色,喝道:「清鸞!你好大的膽子!孤要將你——」
「你要如何?」桑湄上前一步,直視著他,「你出去說啊,說我心狠手辣,說我大逆不道,竟敢弒兄!你就讓所有人看看,我行刺你的證據好了!」
太子氣急敗壞,卻啞口無言。
他出去說?他怎麼可能出去說?說清鸞莫名其妙朝自己腰上捅了一記嗎?所有人都會覺得是他瘋了而不是清鸞瘋了。
而若是他真將傷口示人,被個女子捅傷丟臉不說,清鸞若是反咬一口,說他醉酒意圖冒犯,她不過是緊急自衛,到時候名聲受累的豈不是自己?
畢竟他前科累累,清鸞的事則鮮有人知,誰聽說了都會覺得清鸞是被逼急了的兔子。
「清鸞,你休要張狂!」太子忍著痛,冷笑道,「你還能當個清修的公主,不過是父皇給你幾分薄面,若是你的醜事傳出去,你還有臉苟活於世嗎?」
桑湄亦冷笑道:「證據呢?」
太子一噎。
空口污衊,對於其他公主來說,或許無事都會惹一身臊。但對於清鸞公主來說,根本都不需要她出手,民間那些百姓擁躉,就已經會義憤填膺地為她衝鋒陷陣了。
要想坐實她的罪名,除非是父皇點頭。可父皇只是昏庸,又不是真的傻子,怎麼可能同意?這不是扇皇室的耳光嗎?
太子這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總覺得於權勢上壓過清鸞便可高枕無憂,但她卻掌握著最重要的人心,哪怕他靠權勢逼死了她,她也不會是輸的那個。
「皇兄,我本是不想與你作對的。」她盯著他,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你要知道,將來無論是誰做皇帝,我都是公主,況且我和哪位兄弟都不熟,我再與你斗,有什麼好處?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與我的侍衛長勾結,不該向父皇進獻讒言,要送我去和親。」
「北炎來勢洶洶,和親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生為公主,受百姓供養,豈能因一己私利而逃避責任!」太子斥道。
「我何曾逃避責任啊,皇兄。」桑湄挑了挑眉,「是你,你指使侍衛長在我薰香中下藥,騙他說,只要我名聲有損,便無法去和親,而他也可以趁機除眼中釘而後快。我說的這些,可都是有白紙黑字的證據的,全都在侍衛長房間裡擺著呢。皇兄啊皇兄,光想著利用別人,怎麼也不想想,多做多錯,容易留痕呢。」
太子臉色愈發白了,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緊張。
夜風吹過,一片細長的葉子落到太子的肩膀上,桑湄伸出手,想要幫他取下,太子卻像見了鬼一樣慌忙躲開。
桑湄收起手,悠悠道:「到底誰才是南鄔的罪人,是憑空被污了清白的我,還是身為始作俑者的皇兄呢?」
「你,你……」太子說不出話來。
他與桑湄其實交流並不多,在皇后去世前,他對她的印象僅限於一個美貌的、沽名釣譽的皇妹。
皇后去世後,她在他剛扣下「禍水命格」這頂帽子的時候,就自請守孝三年,使得民間聲望大漲,令他有招使不出,極度憋屈。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皇妹恐怕沒這麼容易對付。
擷陽郡的公主府如鐵桶一般,他派人去了幾趟,摸不出什麼異常,便作罷了。直到有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來自公主府侍衛長的密信,說是只要令公主放棄那個蠱惑人心的面首,就願與太子合作,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個皇妹看上去正經,實際上荒唐至極,竟敢在孝期豢養面首。
可嘆收到信的時候,他已經和父皇達成了送清鸞去和親的共識。眼下得知清鸞或許並非完璧,那送去和親,萬一北炎王庭發現後大怒,直接打進建康了怎麼辦?連累的還不是他?
但他又不能直接告訴父皇這件事,便折中想了個法子,讓侍衛長安排,既能不讓清鸞去和親,又能幫忙除掉那個面首,讓侍衛長對他感恩戴德,到時候清鸞回了建康,有了這麼大個細作在身旁,還愁拿捏不住她?
誰知道那侍衛長這麼沒用,竟然讓那面首跑了,真是死了也活該。
「皇兄已離席這麼久,再不回去,就該惹人懷疑了。」桑湄提醒道,「哦,對了,還得把傷口處理一下,免得被人看到了,皇兄都不知如何解釋。」
「清鸞,你等著!我必不會放過你!」太子咬牙,捂著已經被血浸透了的腰帶,邊退邊道。
「恭送皇兄。」桑湄朝他行了個禮,「也請皇兄記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若是萬一哪天暴斃了,說不定也會有百姓請願要求徹查的。」
太子的身影消失了,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桑湄回過身,快步走到秋穗身邊,摸了摸她的臉:「疼嗎?」
秋穗搖搖頭:「已經不疼了。」
風吹得秋穗手裡的燈籠搖搖晃晃,也吹得桑湄衣角翩躚浮動。
「對不起。」桑湄低聲道。
秋穗沒有說話。她知道公主並不完全是為了太子那個耳光道歉,也是為了當年在擷陽郡天真的想法道歉。
桑湄曾覺得,與太子斗下去沒有意義,只要她先收手,太子也應該見好就收,往後他們互不相干,只要她不插手政事,就可以清淨度日。
然而是太子挑釁在前,她已經無論如何都不能咽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