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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上次潑他的那杯茶,令他很生氣啊。
「妾身的奶娘年紀大了,年紀大了就容易發虛汗。自從上路後,我們都沒有機會沐浴,如今奶娘身上不適,想請殿下開恩,容妾身等人,陪奶娘前往溪流中沐浴。」桑湄平靜地說。
侍衛也是奚曠的親隨之一,他雖不如朱策機密掌握得多,但也知曉這桑姬是對殿下很有用的人,因此只思索了一下,便點頭道好,離去稟報了。
桑湄坐在馬車沿等著。
因為路途顛簸,所以為了舒服,她沒有盤發,只用一根髮帶將頭髮綁在了背後。火光映亮了她素淨的臉龐,幾縷長發飛舞在眼前,又隨著風的停止而逐漸停歇,沾在她的唇角。
前段時間,寧王殿下上過一次她的馬車,後來車裡隱約爆發出激烈的爭吵,最後以寧王殿下怒而下車、再也沒來告終。
附近還沒睡著的將士睜著眼,有些憐憫、又有些出神地偷偷窺她。
一個孤獨的、落魄的亡國公主,在征戰沙場、以命作賭的的人眼中,烙下一個迷離的深夜幻境。
片刻之後,傳話的侍衛回來了:「殿下說,可。」
桑湄從籠著的袖子中伸出一雙手來,即使在夜裡,那雙皓腕也如同霜雪凝結,白得讓人眼前發花。
「殿下總不會讓妾身這樣,去幫奶娘沐浴罷?」她晃著那串嘩啦作響的禁錮鐵鏈。
侍衛挪開視線,遲疑了一下:「可以讓秋穗姑娘去。」
「秋穗也是要一起去的。」桑湄說,「你們也知道,奶娘精神狀況不好,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突然受刺激,萬一出了什麼事,秋穗一個人怎麼弄得過來?況且就算她是一個人,也得給她解了鎖鏈。」
侍衛躊躇須臾,又回去問奚曠的意思了。
奚曠白日騎馬,夜裡就支軍帳,宿在帳中。今夜他正與朱策商量回長安後的事宜,豈料頻頻被人打擾。帳簾掀開,又是之前的侍衛。
侍衛把桑湄的要求說了,奚曠看向朱策:「你以為呢?」
朱策道:「桑姬聰穎,恐怕為奶娘沐浴只是個藉口。又因為是沐浴,所以軍士不得近身,她若是趁此機會……」
「我當然知道她別有用心。」奚曠若有所思,「只是這次若不能得逞,說不定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況且在抵達前總有需要沐浴的一日……」
「那便讓其他女子也去沐浴,共同監視。總不能這麼多人齊心協力放跑她們罷?」
「不。就讓她們三個去。」奚曠一錘定音,「看看她和她的侍女,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侍衛領命離去。
軍帳內又恢復安靜,只余油燈的嗶啵聲。
朱策等著奚曠繼續講長安事宜,卻見他思考良久,開口卻是:「你去帶三撥人,把溪道的上游、下游,以及對岸十丈開外的圓圈範圍全部封鎖。」
「是。」
「另外,你親自在岸邊候著。每數三百下,就喊一聲,桑姬和秋穗二人但凡少了一人回應,你立即行動。」
馬車外,侍衛為桑姬和秋穗解開了手腕和腳腕上的鎖鏈。
秋穗如釋重負地甩了甩手,回身進了馬車,附在虞二夫人耳邊道:「奶娘,咱們下車沐浴去,洗得乾乾淨淨,才好見曠兒。」
虞二夫人乖乖地跟著她下了車。
桑姬正在揉著手腕,雪白的手腕上,一圈青色的淤痕清晰可見。見虞二夫人來了,她便放下了袖子,扶著虞二夫人往溪水邊而去。
半路遇到了點了兵出來的朱策。
桑姬含笑道:「朱大人好大的陣仗。」
朱策:「都是為桑姬安全考慮。」
臨近溪邊,便沒有人再敢跟著她們。
秋穗幫虞二夫人把衣裳脫了,桑湄則提著裙子踩在溪水裡,尋找一個不會滑倒的地方。
「水很冷,咱們速戰速決。」桑湄一邊安撫虞二夫人,一邊扶著她下水。
虞二夫人凍得牙齒打戰,但還是聽話地入了水,由秋穗和桑湄一人一邊,替她飛快地擦洗身子。
遠處,所有士兵背水而立,連一句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到。只有朱策,近那麼一點點,但也只能聽到一些水聲而已。
「敢問桑姬,一切可好?」朱策拔高了聲音。
「請大人放心,一切安好。」桑湄的聲音遙遙傳來。
秋穗也道:「奴婢會儘快的!」
她們說儘快,當真是儘快。
朱策第二個三百下還沒數完,就已經看到桑湄和秋穗扶著換了乾淨衣裳的虞二夫人出來了。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桑湄涼涼眄他一眼:「朱大人,可以撤兵了。」
朱策有些尷尬道:「車上備了薑湯,快回去給奶娘暖暖身子罷。」
他目送著桑湄和秋穗回到馬車邊,被侍衛重新上了鐐鎖,這才大手一揮,下令讓士兵各歸各位。
「她們什麼也沒幹?」奚曠有些不信。
「屬下不敢保證,只能說,屬下沒發現她們做了什麼給奶娘沐浴以外的事。」朱策認真稟報,「屬下檢查了水岸兩邊,只有一邊有腳印,且都在合理範圍內,若是刻意抹去過腳印,在潮濕的水岸邊,應當會留下不自然的痕跡。」
那就說明,她們不是在偷偷探查逃跑路線?
「你辛苦了。」奚曠道,「回去休息罷,長安的事,明日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