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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樂默默跪在地上,去解康喜眼睛上的布條——在奚曠剛對太子動手的時候,她就蒙住了康喜的眼睛。
康喜雖然沒看見,但是也聽得清清楚楚,此刻已經嚇傻了,愣愣的,不哭也不說話。
平樂抿了抿唇,朝朱策磕了個頭:「謝大人……」
朱策:「謝個屁!滾回去看好你們這群人,別又給老子整尋死覓活那一套!現在都看得清楚罷,只要你們老老實實,腦袋放聰明點,將來有的是機會還能過上富貴日子!」
一群女眷小雞啄米般訥訥點頭。
看來,清鸞在寧王心裡的分量也沒有那麼重啊,還不如這位大人說幾句話來得有用。不過也是,寧王才認識清鸞幾天?看上的無非就是她的皮囊罷了,而安撫好下面人的心,才是上位者該做的事情。
桑湄被奚曠拽進了馬車裡。
她木著一張臉,像個人偶一樣任由他擺布。
奚曠惱火道:「你給本王擺什麼臉色?如果不是本王,你早死得比他們還快了!」
「殿下覺得活著是一種恩賜,是嗎?」桑湄道,「方才他們,似乎都對我還活著這件事很震驚,我也聽到殿下說,我當初是自盡的——既然如此,殿下何必大費周章,救我回來呢?」
奚曠看著她,忽地古怪一笑:「你活著,自然有你該做的事。」
桑湄終於轉了轉眼珠,看向他。
奚曠撩起車簾,對駕車的侍衛道:「出宮。」
桑湄不由怔住。
三年了,她被困在這座宮廷里已經三年了,一次宮門都沒能踏出過。
冷風灌進車廂,可奚曠卻沒有要把車簾合上的意思,仿佛就是故意要讓人看見,車廂里坐的是誰。
但是沒行幾步,奚曠又叫了停:「朱策,去把剛才那個意圖向本王求情的女人帶來。」
桑湄略略抬了抬眼皮,微長的指甲陷進掌紋中。
平樂被叫到車前的時候,肉眼可見的不安。
「上來。」奚曠說。
平樂看了桑湄一眼,不敢動。
「不是說知道你姐姐很多事情嗎?」奚曠的手指閒閒敲在車壁上,「你姐姐如今失了憶,想必比本王更有興趣知道過去的事情,你上來,慢慢講給她聽。」
平樂咬了咬嘴唇,小聲道:「平樂……平樂不敢與寧王殿下同乘,恐髒了殿下的車。」
奚曠哼笑一聲:「這車還乾淨嗎?」
桑湄那沾了血的裙擺,早就把裡頭給蹭髒了。
平樂聽出他話中隱藏的不耐,不敢再推拒,躬身低頭匆匆上了車。
這不是桑湄來時坐的馬車,比先前那輛更大、更寬敞,即使車廂里有三個人,也完全不顯擁擠。
平樂當然不敢坐著,只順從地跪坐在了桑湄腳邊。
馬車繼續行駛。
眼見宮門都出現在了眼前,車廂里依舊沉默,奚曠終於冷冷開口:「要本王教你怎麼說話?」
平樂哆嗦了一下,只能盯著自己的膝蓋,硬著頭皮說道:「姐姐可有什麼想問的?」
桑湄的聲音輕輕傳來:「這就是皇宮的大門嗎?為何看起來,如此破舊?」
平樂詫異,沒想到她第一句竟然問這個,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隨即也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
她很少出宮,但也知道皇宮正門富麗堂皇,金飾繁多,怎麼也不該是現在這樣坑坑窪窪的樣子。
用腳想都知道是為什麼,但她不敢說。
「反正總是要拆的,不如先弄點有用的東西下來,也好犒賞兵士。」奚曠漫不經心地說。
桑湄扯了扯嘴角,終於把目光挪向平樂,溫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平樂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姐姐當真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她哀哀哭道,「我是平樂啊,我們上面還有兩位姐姐,都早已出嫁了,我與姐姐……」
「你為什麼哭?」桑湄看著她,「你與我情誼很深厚嗎?若是情誼深厚,又為什麼要以我為酬,向寧王殿下討恩典呢?」
平樂愣住。
「方才自稱是我兄長的那位,又是誰?」
平樂喃喃:「是……是前太子。」
「他與我情誼很深厚嗎?」
平樂:「……」
「看來也不是。」桑湄閉上眼,眼尾猶帶著未盡的紅意。
她懨懨支著下巴,說:「看來寧王殿下,是一次性看了好幾場笑話,倒是挺會打算。」
「本王還有其他打算,桑姬何不睜眼瞧一瞧呢?」奚曠說。
桑湄揉揉眉心,睜開眼,卻發現馬車已經行到了街市上。
說是街市,其實已經只有街沒有市,只有路邊零落未收的一些散店架子,彰顯著這裡曾經多麼繁華。
出了宮,馬車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去,街上已經沒有任何行人,只能偶爾看到巡邏的士兵,執刀行走間,鐵胄錚鳴。
看到奚曠親至,立刻有衛隊隊長飛奔來見。
奚曠擺了擺手,免了他的禮,只道:「現在城中有多少居民?」
「原本應有二十餘萬戶,我軍抵達前出逃了不少人,現在大約只有十之六七還在城中。」
「為何路上一人都沒有?」
「殿下所走的這條街,之前大多是酒樓商鋪,主要的居民住坊還需得再往前些。只是現在也無人敢上街,都在家老老實實地待著。」隊長偷偷看了一眼奚曠的表情,揣摩道,「殿下可是想視察建康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