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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穗垂下頭,明明在公主剛轉醒、看她像看陌生人的時候,自己就被傷了一回,如今再聽一遍這個問句,痛苦竟然更甚。
她想搖著她的肩膀大喊,你是清鸞公主啊,你要和我一起逃離這個皇宮啊,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記得了啊?賀暄給的那顆藥,竟有如此威力嗎?
當時張重行和南鄔御醫都在場,她忍住了沒有失態。等他們診治完離開後,她跪在桑湄面前,默默流淚,等著公主擦去她的淚水,說一句,別哭了,方才我都是騙他們的,只要騙過了所有人,咱們就可以逃出這裡了。
可是她沒有。
她的公主,只是悵惘地看著她,問:「如月呢?一直伺候我的如月呢?她是個啞巴,殿下有沒有遷怒於她?」
她喊奚曠叫殿下。
秋穗跟了桑湄那麼多年,聽得出這聲「殿下」里的繾綣縈迴。
她深深地震住了。
然後一步一步倒退出裡間,躲去了角落。
「不是新派的侍女。」奚曠笑笑,撫過她微亂的鬢髮,「你還記得本王曾說過,在如月之前,你曾有過一名侍女嗎?」
桑湄疑惑道:「你不是說……那名侍女離間你我二人感情,已被你處死了嗎?」
秋穗猛地抬頭。
「騙你的。」奚曠溫聲說,「那時本王在氣頭上,口不擇言。你的侍女,本王豈會隨意處死呢?」
桑湄看向秋穗:「怪不得她一看見我就哭……殿下,你好生無聊。」
秋穗呆呆地望著他們兩個,親密的舉止刺痛了她的眼。
奚曠說:「你不是一直對自己失憶之事耿耿於懷嗎,現在秋穗回來了,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罷。」
桑湄想了想,好奇地問秋穗:「他們都叫我桑姬,我是姓桑嗎?」
「是……」秋穗擦了擦眼睛,輕聲道,「您……名叫桑湄,在水之湄的湄。」
直到現在,她還是抱有微弱的幻想,萬一公主是有苦衷,不得不假裝失憶呢?她若是衝動撲上去揭穿她的身份,她的處境豈不是會變得更加尷尬?
至少目前看來……其他人,都還在瞞著公主、哄著公主,那她……
就先說個名字罷,既然寧王連桑姓都敢告訴她,那便是篤定她還不知道這就是南鄔的國姓,那自己說個全名,又怎麼了呢?若是公主真的失憶,又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份,憑這個名字,總能查到的。
奚曠在旁邊眯了眯眼。
倒是比他想像得更能沉住氣,看來就算久居偏地,清鸞公主身邊的貼心人還是精明不減。
「在水之湄?好熟悉的一句話,我以前是不是背過?」桑湄看向奚曠,很稀奇地道,「我這個侍女還會讀書呢!」
奚曠笑笑:「既然她來了,本王也就放心了。讓她跟你好好說說話,本王夜裡再來看你。」
「殿下。」她忽而伸出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那如月呢?」
「她犯了錯,不能再留在你身邊。」
「別殺她。」她蹙了蹙眉,有些央求地看著他。
奚曠沒有說話。從前在擷陽郡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求過他,但多半是有些脆弱或嬌縱的意味在裡頭,不像現在,是一個下位者對上位者的仰望。
「好。」
奚曠走了。
秋穗本想追出去,找他借一步說話,但桑湄卻喊住了她:「秋穗,我渴了。」
秋穗頓住腳步。
門檻處的奚曠微微回頭看了一眼,而後跨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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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曠說夜裡會來找她,但是桑湄和秋穗一直等到將近子時,都沒等來他的人。
一連兩天,他連影子都沒出現過。
但桑湄也並不奇怪。奚曠本來就要事纏身,要是經常和她待在一起,那才奇怪呢,所以她一點也不著急。
著急的反而是秋穗。
桑湄什麼都不記得了,跟她打聽以前的情況,秋穗不敢輕易說出她身為公主的過往,生怕破壞了她幻想中的「公主的計劃」。但她更不知道公主假死甦醒後都被灌輸了什麼東西,她想配合著圓一圓,都沒法圓,只能含糊其辭,期盼奚曠快點回來——總得叮囑她些什麼罷!
奚曠越不動,她越忐忑,越想越覺得這是奚曠的陰謀,就是在等著她沉不住氣,後面才能做大事呢!
秋穗一到夜裡就難以入眠,反倒是桑湄睡得很好,加上配合御醫服藥,病養得很快。有好幾次夜深人靜的時候,秋穗都忍不住想去搖醒她,問問她到底是不是失憶,她到底有什麼打算,但一想到說不定自己正在被監視著,她又努力忍了下去。
終於有一天,張重行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寧王殿下遇刺了。」張重行嚴肅道,「刺客以暗器刺殺殿下,當時便已伏誅。」
桑湄震驚:「那殿下呢?」
「暗器上塗了毒,老朽與其他幾位軍醫費了好些工夫才清理乾淨,現在殿下已平安無恙,桑姬放心。」
桑湄喃喃:「怪不得前幾天沒見到大夫……」
張重行不來,南鄔御醫也沒法來,只能按時辰煎藥,做不了面診。但好在藥效不錯,她現在除了身上還有些痕跡沒有消退,已經可以活蹦亂跳了。
張重行替她診完脈,判斷出她已無大礙後便要離去,桑湄卻問:「我能去看看殿下麼?」
張重行猶豫了一下:「老朽一會兒也要去見殿下,便幫桑姬問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