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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唯一沒有被燒得太壞的,應當是那張床榻。也許是親衛們誤以為當時桑湄在床上,是以最先搶救的便是這裡,僅僅只是床架本身被燒黑了些,床上的墊褥被單被燒得卷了邊,其他的並無大礙。
但也就是這保留得還算完好的墊褥,上面卻有著清晰可見的血漬。
鐵鏽一般的紅色,偌大一灘,比兩個男人巴掌加起來還大,而後又呈一線延伸開去,蜿蜿蜒蜒,模模糊糊,直到被燒卷了的邊緣。
而地上尚未完全燒焦的零星地毯碎片,上面也有凝固的血跡,將兔毛結成了醜陋的一撮又一撮。
「誰的血?」奚曠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僅比方才更加喑啞,甚至還有幾分顫抖。
親衛們對視一眼,俱是沉默。
他們又沒有親眼見過,怎麼會知道是誰的血?
縱然心裡有推斷,但又怎麼敢說?
「既然有血,那便是有人受傷,如何會追查不到!」奚曠猛地回身,漆黑的瞳孔里深不見光,本就已脆弱不堪的地毯,在他的腳底碎裂成齏粉。
「那夜下雨……」
「笑話!」奚曠陡然暴怒,咆聲如雷,「你們都是隨本王上過戰場的人!戰場上,什麼情形沒有!怎會到如今,一絲蹤跡都查不出!」
屋內親衛跪了一地。
朱策有心想幫他們申辯幾句,可此情此景,饒是他,也覺得太過荒謬。
殿下說得對,戰場上比這複雜的情況多了去了,他們都能找到想要的東西,如何到了這王府里,下點小雨就找不到了?這橫平豎直的王府,難道不比那些山澗野地好找?
「當真是一點可疑蹤跡也無?」朱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沒找到人,線索總能有一點罷?」
為首的親衛道:「屬下無能,請殿下發落。」
聲音是萬般無力,萬般苦澀。
他們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如何就會連線索都沒有?可事實便是如此,那刺客和桑姬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都快把整座通寧城翻遍了,也沒找到人影。
「會不會已經逃離通寧?」朱策問。
「屬下等一發現桑姬不見,便立刻派人去把守住各處城門。因為沒得殿下與官府授意,屬下等無法擅自封鎖城門,只能在城門口盯住了進出人員,可仍舊一無所獲。」親衛道,「除非那刺客帶著桑姬,能比我們跑得更快。可若當真如此狼狽,定能引起守門士兵注意。屬下等問過了,並沒有這樣的人。」
「屋內也沒有搜到兇器?」
「沒有。沒有一樣東西上是沾血的。」
「沒有兇器,如何會流這麼多血……」朱策沉吟,「難道是那刺客隨身攜帶的匕首等物?可看這血和床褥的樣子,似乎並沒有打鬥的痕跡……總不能是把桑姬迷暈了,躺在床上放血罷?」
他兀自沉浸於推案,卻沒察覺奚曠愈來愈難看的表情。
「本王走後,桑姬都與誰接觸過?」
「殿下走後,桑姬常點的那家戲班的楚瑟姑娘上門拜訪過一次,說的是辭行事宜,屬下已讓人去問過,楚瑟姑娘確實在四月二十四日那天早晨帶人離開了戲班。後來桑姬又點過那戲班一次,新班主說因為與楚瑟理念不合分了家,現下暫時無法演出,推拒了。除此以外,桑姬沒有見過外人。」
「她與那個叫楚瑟,關係很好?」
奚曠只陪她看過一次戲,隱約記得那是個扮小生的女子,桑湄還曾誇過她。
「據聽露說,桑姬賞過她不少錢,很看重她,大約也正是如此,楚瑟才會特意登門辭行。」親衛道,「屬下見過那楚瑟,就是個普通女子,查她的底細,也沒有什麼問題。」
「除了這,可有發生過別的事?」
親衛擰眉:「桑姬從未出門,日日見的也都是王府里這些人,非要說點什麼,那便是鄭長史擬的下月度支曾被桑姬打回修改過一次,還有一日廚房的菜不合胃口,桑姬用了不舒服,讓人去斥了廚房一頓。」
「不舒服?」
「也就是在房裡歇了一天而已,第二日便無事了。後來廚房做了些其他菜色,桑姬很喜歡,還賞了。」
聽上去,都是微末小事,不值一提。
然而奚曠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聽露在哪?」
「在樓下等殿下問話。」
她身為桑湄的貼身婢女,這幾日被翻來覆去地盤問,都快要崩潰了。但寧王不在,親衛也不好擅作主張,只等寧王親自來判斷。
奚曠最後看了一眼那床褥上的血跡,滿身霜寒地下了樓。
樓下花廳沒有遭難,只是因為沒人打掃,蒙了一層淡淡的灰。
奚曠壓根不在乎,逕自坐下,盯住了跪在地上的聽露。
他還未問話,聽露已經哀哀哭道:「殿下饒命,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她眼睛紅腫,面色浮白,明顯這幾日反覆哭了好些次,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這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主子丟了,她還說不上原因,沒打死她都算是輕的。
「那天晚上怎麼回事,說。」
奚曠也兩夜未睡,眼睛裡滿是血絲。燭火映照之下,更顯得陰冷可怖。
聽露抽泣道:「那天是千秋節,城中有慶典,桑姬開恩,放了大家出去玩樂。她本想讓奴婢也出去,但奴婢走了,誰來照顧她呢?最後奴婢還是留下了。中午,桑姬陪奶娘在望山小院用了飯,陪了奶娘一會兒,便回了多景台,一直沒出去過。晚上,桑姬用飯不多,廚房做了甜湯過來,桑姬說讓他們別忙了,趁著最後熱鬧,也出去玩。奴婢就去傳話,等傳完話,桑姬也要睡了,她讓奴婢先去望山小院瞧瞧奶娘,然後再去門房那兒守著,看誰回來太遲,或是徹夜不歸,就記下來,第二天要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