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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都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值得隱瞞的。我之所以想出去,一是因為,你上次說,要做,就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不相信男人的承諾,我只相信自己,我不稀罕皇后的頭銜,但我在意權力。
「正如你要與那些官員交遊一樣,我也要見一見那些官太太。我若是能與她們處好關係,想必對殿下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罷?」
他回過頭。
她說得赤衤果而坦白,即使是在黑夜,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眼中升騰起的蓬勃欲望。
這就是她。
充滿了野心的她。
曾經,他覺得這樣的女人難以掌控,令人恐慌,但現在,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覺得她這樣也很好。正因為她對權力的渴慕遠勝於一切,所以到了北炎,再無轉圜之後,她才會同意與他聯手結盟。
就像他這輩子所有的愛恨嗔痴都拋注在了她身上,再無法分給另一個女人一樣,她為了權力,為了活下去,也只會留在他身邊。
因為除了他,她別無選擇。
「我知道你想得到什麼,但這不合理。」奚曠說,「所有人都知道,我把你藏得很深,除了隨行的那些軍士,幾乎沒有外人看過你的臉。倘若我不僅帶你去了春獵,還允許你與那些官太太說話,豈不是自相矛盾?」
「這就是我要出去的第二個原因。」桑湄注視著他,「我從十六歲開始守孝,在擷陽郡守了三年,踏出公主府的次數,屈指可數。回到建康皇宮,我又被困在披香殿三年,從未出過宮門一次。整整六年,到現在,我依然被困在這座王府里。換了任何一個人來,都會發瘋的,奚曠。你若不想有一個發瘋的侍妾,就應該帶我出去。」
奚曠卻淡漠開口:「我十歲前,一直不能離開賀府的別院。」
桑湄哂笑:「十歲不到的小孩,從出生就長在別院裡,能懂什麼?現在把你關在賀府,你還能忍十年嗎?更何況,你這不是受不了逃出去了嗎?」
她抬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頰:「寧王殿下若是真的喜歡桑姬,就該為了博她一笑,帶她出遊。殿下寵愛女色,是以攜妾室出席盛會,但殿下又還沒完全昏頭,是以讓妾室以紗覆面,不允外人窺視。」
「以紗覆面,拒人千里,你還如何與那些官太太交遊?」
「我自有辦法。」她露出洞若觀火的微笑。
這世上,十分真的實話,未必好聽,十分假的謊言,也極易戳破。
唯有七分真,三分假,才最為動聽,值得信賴。
桑湄是這樣想的。
奚曠也是。
作者有話說:
第48章
桑湄還是每天照舊,不是拉著奶娘遊園,就是聽戲子唱曲,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多景台住著的那位桑姬,看似和顏悅色,實際手腕強硬。
她的貼身婢女揪出了王府里兩個嚼舌根子的採買婆子,抱怨桑姬管得太嚴,叫她們不好撈油水,連鄭長史之前都沒這麼嚴格。還說她不過是個侍妾,縱使現在得寧王看重,將來正妃來了,哪還有她的好果子吃?
桑湄聞言冷笑一聲,把鄭長史叫了過來,也不說別的,只說這兩個婆子心術不正,她要好好教訓一頓,讓他在旁邊做個見證。
鄭長史自然不好說什麼,默默看著那兩個婆子各被打了二十板子,然後帶著傷被驅逐出了王府。
聽說之後桑姬還到寧王面前哭了一場,說反正連下人都看不起她,她還不如把掌家之權還回去。寧王聽了自然大為光火,又把鄭長史叫過來罵了一頓。
自此之後,鄭長史在王府里偶遇了桑姬,都要繞著走。
然而,震懾了下人之後,桑姬仍未滿意。
她對婆子說的「不過是個侍妾」耿耿於懷,仿佛要為了證明自己的主權似的,她開始大刀闊斧地要把王府里所有自己不順眼的地方都改了,連寧王住的寢殿她都沒放過,非要讓工匠把窗框上的水紋換成花紋。
她作天作地,寧王都隨她去了。因為身份問題,寧王不可能把她扶正,所以只能在這些方面縱著她,聊作補償。
但是再怎麼折騰,寧王愈是寵著她,愈發讓桑姬感到自己只是個「寵妾」。她漸漸消停了,不再找別人的麻煩,同時,也日復一日消沉下去,連寧王親自來哄她,都沒得到好臉色。
終於,寧王為了博美人一笑,同時為了向她證明,她不止是個「寵妾」,要帶她去參加春獵了。
往年春獵都是由刺史牽頭,一些本地官員與豪族攜帶家眷參加,這個家眷,指的自然是「正妻」與府上優秀子弟。要是誰帶了寵妾出來,是要被大家笑話的。
不過若是大家知道,現在這個人變成了寧王,那還有人敢笑嗎?
三月初三,天氣晴,宜出門。
桑湄與奚曠共乘一車,馬車自王府駛出,車後隨行若干親衛與奴僕,浩浩蕩蕩往城外令旗山而去。
車簾換成了半透明的紗綃,桑湄伏在窗口,目不轉睛地看著外面。
沿街商鋪,人來人往,小販叫賣,頑童打鬧,年輕學子憑欄論道,黃髮老翁呷酒自得。也有三五少女把臂同游,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莊嚴的馬車不斷前行,人群往旁邊讓了讓,許多好奇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是寧王府的馬車嗎?」
「那當然啦,今天是春獵,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