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
桑湄滿身冷汗地驚醒過來。
她睜著眼睛,對著銀紗帳頂望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澀,她才又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
怎麼會做這樣離奇的夢呢,根本不會發生的。
她不會是甘願認命嫁去和親的人,也不會是高坐鳳座容忍鶯燕的人。
她曾經也天真爛漫,可後來現實教會了她什麼是辜負,什麼是背叛。
而她自己,也最終成為了這樣令人討厭的人。
但她不會後悔。
她這一生,寧願活得坎坷曲折,也不要像其他女人一樣,死得理所當然,死得意料之中,死得平平無奇。
她起身,給自己灌了兩杯冷茶。
那些夢裡的畫面隨著人的清醒而漸漸淡去,到最後只剩下了隱約的感覺,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夢,可具體去想,卻想不起細節了。
桑湄走到窗邊,慢悠悠地支起窗戶,探出半個身子,問樓下掃地的問風:「什麼時辰了?」
問風仰頭回答:「回桑姬,申時過半了。」
「可有人找過我?」
問風答:「殿下遣人來過一次,說等您起身後,記得帶上奶娘,去西園那兒找他。」
她才從他那兒回來,又去做什麼?還要帶上他娘?
桑湄皺了皺眉,只說了一句:「知道了。」
她下了樓,帶著兩個婢女去瞭望山小院,把虞春娘帶了出來,往西院走去。
虞春娘小步小步地走,埋著頭不說話。
「殿下非說把您也叫上,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沒人接話,桑湄又自顧自地說下去,「也不事先說一聲,奶娘年紀大了,萬一嚇著……」
桑湄頓了頓。
因為她一跨進園子,就發現園子裡居然搭了個戲台。
明明昨天還沒有的!
她略感驚訝,抬目望去,奚曠已經坐在了台下,兩把酸枝嵌雲石扶手椅,他坐一把,旁邊還有一把,中間一張四方小桌,上面擺滿了茶水點心。
斜後方還放了一把椅子,應該是虞春娘的。
桑湄:「……」
「殿下真是好興致。」她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從沒聽說過殿下愛看戲。」
「昨日與潘刺史飲宴,席上他提到通寧本地有個戲班,十分有名,許多人家都愛叫他們去府上唱戲。」奚曠道,「今日喊你來,就是讓你過過眼。覺得好的話,以後閒來無事,盡可以喊他們來。」
原來是既想把她關在府里,又生怕她無事生非,所以讓她來找樂子了。
「十分有名?」桑湄似笑非笑道,「那一定是很貴的戲班子了,不知殿下花了多少錢?」
奚曠正在喝茶,聞言手上一頓,轉頭看來。
「掌家第一日,你倒真是很上心。」他說完,啜了口茶,擱回桌上,「不過這一次,是潘刺史請的。畢竟本王又不知上哪去找這個戲班子。」
桑湄:「那那位潘刺史還真是客氣了。」
奚曠招了招手,服侍他的內侍便靠了過來,聽了幾句令,便麻溜地跑去了台後:「人都到齊了,殿下吩咐,可以開始了。」
戲班眾人都很激動。
別說是潘刺史付了他們錢了,就算是自己倒貼,他們也願意來呀!如今誰不知道寧王殿下赫赫威名,在搬進新府第二天就召他們來唱戲,那是給了他們無上的榮光,天大的面子,出去吹噓三天三夜都不會累的!
這是第一次在寧王殿下面前露面兒,絕不能出差錯!是以,戲班上下,士氣高昂,連奏樂的樂師都滿面紅光。
其實桑湄不大愛看戲,但是來都來了,那就看罷。
「這什麼戲?」她問。
奚曠看了內侍一眼,內侍立刻會意解釋道:「回桑姬的話,這是咱們北炎,哦不,如今該是大乾了,是咱們大乾北方很流行的一齣戲,叫《金釵孽》,講的是一個女子三嫁的故事,雖然演這齣戲的班子很多,但就屬咱們通寧這家演得最好!」
桑湄笑道:「你是都看過一遍,怎麼知道這家最好?」
內侍被她笑得一愣,抓了抓頭,慚愧道:「奴婢……奴婢也只是聽說。」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柏樹。」
「跟在殿下身邊多久了?」
「快一年啦!」柏樹眨了眨眼睛。
他是打小在宮裡長大的內侍,當初奚存造反打進宮的時候,他差點死在亂軍鐵蹄之下,多虧奚曠注意到了一個倒霉的他,把他順手拎了出去,從此後,他就死心塌地跟著奚曠了。
他剛想吹噓一番自家主子的英明神武,但想起造反一事不可說,他便想換個事兒,說殿下出征的時候自己沒跟著,現在殿下終於凱旋,他當然就早早在王府上候著了。但猛地一想,殿下出征,那不就是去攻打這位桑姬的故國?還是說不得啊!
哎唷,半口氣沒喘上,差點噎死他了。
第45章
奚曠輕輕敲了敲茶盞。
柏樹立刻明白過來,連忙捲袖為主子添茶。這麼一來,他和桑湄的對話中斷,也不好再續。
台上前奏響完,一個通身貴氣的婦人打扮模樣的女子走上台,咿咿呀呀地唱起了詞。
唱腔因為混雜了北地方言,對桑湄來說聽上去有些費力,但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去聽,也能聽懂個七七八八。
一開篇,女子就介紹了她的身世。她就是這齣戲的女主角「霞雲郡主」,一個已經嫁過了兩次的女人,第一任丈夫因病去世, 第二任丈夫在成親當夜暴斃,從此得了個「克夫」的名聲。如今雖獨身清淨,但是哪怕她是郡主,哪怕她長得花容月貌,礙於「克夫」之名,也再無人敢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