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頁
他在雨夜中逆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看清他烏黑如潭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樣。
那麼多火把,將她照得一清二楚。
桑湄頓時清醒,剎那間,什麼睡意都煙消雲散。
腦海中預演過千萬次他們相見的場景,可當這一切真正發生時,她甚至來不及去選擇自己認為的最合適的反應,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而她,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前,已經把門砰地關上了。
她靠著門,閉上眼,深深地呼吸,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身後的門板在劇烈地顫動,本就不算牢固的門板,發出脆弱可憐的哐哐聲。
「桑湄!!!開門!!!」他嗓音嘶啞,厲聲吼道,「出來見我!!!」
桑湄沉默。
「你明明還活著!明明就知道我在找你!明明就見過滿城的尋人啟事!可你為什麼不來見我!」他憤怒的咆哮迴蕩在山間,又被淹沒於潺潺的雨聲中。
「陛下。」她隔著一道門板,輕輕地說,「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呢?」
門外的捶擊聲停了。
良久,他才開口,聲音里是化不開的濃重苦澀:「你在怪我,是不是?你恨我沒有保護好你,是不是?」
作者有話說:
18:00
-
第85章
奚曠無法描述自己見到桑湄的一剎那,是怎樣的心情。
他最絕望的時候,是在奚存剛死的時候。這麼久以來,他遍尋她而不得,最後的希望,就在奚存身上。
可是,奚存死得那樣突然。什麼線索都沒有留下。
他甚至找不到人怨恨。
白日裡,他麻木地處理政務,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到了夜裡,他就坐在堆滿她手稿的宮殿裡,對著月色飲酒。
臣子催促選妃,他勃然大怒,直接把桑湄的畫像貼了出去,終於獲得了清淨。
朱策勸他注意身體,少飲酒為妙,而他則對朱策說:「你說,她一定還活著,是嗎?只是因為怪我,怨我,所以不想出來見我,是罷?」
朱策只能附和:「大概是。」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喝。他酒量並不怎麼樣,喝醉了,就倒頭睡去,一覺醒來,喝一碗解酒湯,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政務。
他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已經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時間過去越久,希望就越渺茫,事到如今,幾乎已經可以用絕境來形容。
可或許是上蒼垂憐,竟讓他在絕境之中,窺見了一絲天光。
前往九沂鎮的路上,他一直在反覆告訴自己,這一切可能只是巧合,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如此,失望也不會太大。
賣包子的大娘說,他要找的姑娘可能住在山上,於是親衛們分頭行動,找了附近好幾座山,敲開了好幾家的門,最後終於將目光投向了這裡人跡最少的一座小山。山上有好幾戶已經荒廢了的民居,奚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跋涉在泥濘中,一抬頭,不期然看到掩藏在樹叢中的一間矮矮的木屋。
火把照耀下,能清楚地看到那屋門之上,還貼著一個簇紅的「福」字,說明至少到過年的時候,這裡都是住人的。
等他走到了門前,細細看向那「福」字時,幾乎無法呼吸。
不會看錯,不會看錯。
這就是她的筆跡,和福牌上的刻字是一模一樣。
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變過。
他抬起手,想要敲開那扇門,可近鄉情怯,卻又不敢了。
他想起大娘說的,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她了,她會不會,已經離開了這裡呢?會不會一打開門,卻發現只是一場空歡喜?
咚咚咚,咚咚咚,每一聲心跳,都幾乎要撞碎他的胸腔。
他還在遲疑間,就見面前的門,自己打開了。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這樣乍然闖入了他的視線。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運轉,只能定定地看著她,深深地看著她,一眨也不敢眨。黑的發,白的衣,紅的唇,像是住在山裡的精魅。他屏住了呼吸,唯恐稍微一點氣息,就將這場美麗的夢境給吹散了。
然而她比他更快地反應了過來,砰地關上了門。
奚曠呆了一下,繼而回過神來。
狂喜退潮,冰冷的雨水順著衣領浸透他的身軀,也浸透了他的心臟。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她驚慌的表情刺痛了他,理智回籠,他粗暴地捶擊著老舊的門板,厲聲喝問:「桑湄!開門!出來見我!」
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他?她分明還活得好好的,為什麼卻從來不肯聯繫他?她分明也下過山,不可能沒看到張貼的畫像,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意,但她竟然就這樣,不為所動地獨自生活!
被欺騙的憤怒席捲了他的大腦,可她只用一句話,就輕而易舉澆滅了他的怒火。
她問他,為什麼不能放過她。
這是一句極輕的提問,甚至不是詰問,就好像是她累了,隨口發出的一聲感嘆,在這漫天雨幕之中,不留神都不一定能聽得到。
他被問得啞口無言。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來質問她,為什麼不出來見他呢?
她懷了他的孩子,卻先是被迫墮胎,後又為人所劫,不管她最後是怎麼逃出來的,她心裡怨恨著他,也是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