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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這獵洞的洞口很大,至少還有一半蓋著樹枝和草皮,那野狼追食心切,一時沒顧及腳下,也是情理之中。
兩個人又癱坐了一會兒,秋穗心有餘悸道:「公主,咱們還是快走吧,再待下去,說不定下次就碰到只老虎了。」
桑湄道:「……你真的還走得動嗎?」
秋穗:「……」
本就又累又困,剛才一路奪命狂奔,更是把才恢復的那一點點腳力徹底消耗殆盡。現在大腦空空,腿腳松松,整個人都仿佛要乘虛而去了。
桑湄:「你餓嗎?」
秋穗:「……餓。」
桑湄默然半晌,緩緩道:「那要不吃點東西罷。」
「吃什麼?」秋穗左右望望,「附近奴婢看過了,沒有野果,難道又要啃草?」
桑湄抿了抿唇,說:「這不是……有個現成的食物嗎?」
秋穗茫然了一會兒,隨即漸漸瞪大了眼睛。
「真……真的嗎?」秋穗想了一下那個畫面,就有點頭皮發麻,「真的要……吃狼肉嗎?」
桑湄嘆了口氣:「至少是肉。」
秋穗咽了咽唾沫。
肉啊……
她低下頭,摳摳手指,迅速天人交戰完,還是問道:「那……怎麼吃?」她往獵洞方向瞟了一眼,「它雖然受了傷,但我們也不能下去殺了它罷?」
「我們不能下去,但,可以用別的方法。」這話說出口,桑湄其實是覺得有點兒過分的,但她又沒本事給野狼一個痛快,只能出此下策。
這荒郊野嶺,是最原始的弱肉強食世界,既然它沒能將她吞吃入腹,那就別怪她將它烹作盤中餐了。
秋穗看著她手裡的火石:「……奴婢明白了。」
兩個人再次起身,各自尋了一大堆易燃的樹枝枯草,堆在獵洞邊。
洞底的野狼幽幽地看著她們,眼中猶有不忿。
桑湄:「下輩子別投畜生道了。」然後一腳將那堆樹枝枯草踢了下去。
洞底傳來野狼憤怒的叫聲。
秋穗:「它這不會是招同伴罷?」
桑湄:「所以趕緊讓它閉嘴。」
她用火石陸續點燃了幾把枯草,然後把燃燒的火種丟進了洞中。
伴著灰白色的煙霧,漸漸有熱浪從洞中升起。桑湄和秋穗在洞口用力扇風,試圖把這煙霧攪散一些,不讓它升得太高,引起現在不知道在哪的北炎軍的警覺。
一開始,底下還傳來幾聲野狼痛苦掙扎的嘶吼,但後來,它就沒了聲息。
桑湄站在外面,心裡竟生出一絲幽微的暢快。
是暢快天道輪迴,這畜生死於她手?還是暢快這近乎虐殺的野蠻手法?
桑湄不知道。
她也不想深究。
燃料有限,火焰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騰起的煙霧慢慢散了,熱浪消退,兩人小心往下一看,洞底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野狼屍體。
桑湄本想自己下去,但秋穗卻說,桑湄連魚都不會片,這種動手的活還是交給她算了。
秋穗順著繩子,慢慢下了洞口,然後用桑湄給她的剪刀,狠狠劃開了野狼的皮毛。表層的肉已經被燻烤熟透,秋穗努力地把肉一塊一塊切割分好。而在秋穗分肉的時候,桑湄就用草藤編了個粗糙的網,順著繩子放下去,再把秋穗分好的肉吊上來。
折騰了大半天,秋穗終於從獵洞裡爬了出來——本來是爬不動的,但是她剛才在下面,已經順手偷吃了幾片肉,腹中終於不再空空,又振作起來了!
冬天食物冷得太快,所以桑湄在草地上已經新搭了一個火堆,一邊烤火一邊重新烤狼肉,讓它熟得更均勻一些。
雖然沒處理過的狼肉吃起來有一股濃重的腥氣,也沒有任何佐料可以調味,甚至被烤得有一點兒焦糊,但對於此刻的她們來說,已經是一頓難得的盛宴。
秋穗大口嚼著狼肉,一時間,竟覺得連四肢的酸痛都得到了短暫的治癒。
她邊吃邊道:「公主,你覺不覺得,咱們好像野人啊。」
桑湄嗆了一下,竟然笑了:「野人歸北炎管嗎?不管的話,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抬起頭,天空蔚藍,萬里無雲。
天作蓋地當床,織草結木,摘果打獵,出一身淋漓大汗,跳江河洗一身污濁,日復一日,都是如此簡單的生活。
而遇到最原始的危險時,那種瀕死的心跳感,在大起大落、成功突圍之後,則會帶給人無窮無盡的回味。
曾經她想不明白,怎麼會有隱士真的出世,一尋無蹤,難道這人間種種,皆不值得任何留戀?
但現在在黃泉門口走了一遭,狂放野蠻地啃著狼肉,她才品悟到似乎確實有那麼一點意思。
秋穗瞅著她的表情,狐疑道:「公主,你不會是來真的罷?」
「若我只是個普通人……」桑湄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我或許真的會嘗試一下。」
但,她不是。
她是南鄔的清鸞公主,是亡了國的清鸞公主,是被北炎寧王擄掠、收作侍妾的清鸞公主。
「快吃罷。」桑湄垂眼,「這輩子大概就吃這麼一次了。」
兩個人吃飽了肚子,把剩下的狼肉用葉子包好,揣在了身上。
工具有限、力氣有限、經驗有限,她們當然沒能割下全部的狼肉,至少還有一大半的肉留在骨架上。但她們也沒工夫可惜了,在這巴掌大的地方糾纏了這麼久,滿地都是人跡,遮都遮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