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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問了一句:「這麼晚了來住店啊?」
「嗯,住城外的,來趕熱鬧,太晚了不想走夜路,只能住一晚了。」她壓低聲音回答。
她失蹤了,王府親衛全城搜查,勢必會先守住城門,防止刺客逃脫。她若是現在急著出城,必然會被抓個正著。
進了客房,小二按著她的吩咐抬來了浴桶和熱水。桑湄先速戰速決洗了個澡,清洗了一下胳膊上的傷口,而後換了衣服,清點了一下身上的余錢。
她沒有帶太多銀錢,只是從抽屜里抓了小小一把。那都是很碎的錢,除了她沒人知道具體有多少,就算少了,也只會以為她是之前拿去打賞人了。之所以沒有全部帶走,是因為從刺客角度來說,不至於劫財。
而後,她把之前穿的那身單衣裁成了一段一段的布條,一是可以用來當荷包裝東西,二是可以用來包紮傷口,以備不時之需。
最後,她把所有海棠花從枝幹上剪了下來,用布條一層一層地裹好,包得比銀錢還嚴實。
臉上和手背上已經開始有些發癢,但桑湄並不慌張。
活到如今,她已經很清楚,多少海棠會引發蘚病,多少海棠足以致命。似這般花蕊已經掉得差不多的海棠,只會令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紅腫、生疹,卻不會產生更嚴重的情況。若是及時塗藥,便好得快,若是一直強撐著不塗藥,也不會變得更糟糕,只是難忍一些,好得慢罷了。
她靜靜地坐在銅鏡前。
子時將盡,街上的行人也終於慢慢變少。
而小二來敲門:「客官,之前叫的浴桶,要撤下麼?」
桑湄打開門。
屋裡點著燭火,半明半昧,小二下意識看了她一眼,心裡頓時一個咯噔。
媽呀,之前沒怎麼注意,怎麼現在一看,這姑娘卻長成這樣啊?臉上圓繃繃的,還有不少不均勻的紅斑和血絲,看著怪嚇人的。
但議論客人容貌可不是好事,小二也只敢心裡想想,一聲不吭地把浴桶抬下去了。
這家店之所以便宜,是因為臨街吵鬧,隔音不好。
桑湄躺在床上,合眼休息,本就因為身上的瘙癢難以入眠,加上外面住客陸陸續續回房,開門關門,愈發吵得人心煩。
她深吸一口氣,勸自己放鬆些。
「兩位客官……呃,進來住店還是?」門口響起掌柜的聲音。
「寧王府找人。」兩名親衛亮出自己的腰牌。
桑湄猛地抓住了床單。
掌柜頓時戰戰兢兢:「兩位大人找什麼人呢?」
「今夜有沒有見過什麼形跡可疑的人?比如一個或幾個男人,帶著一個女人?或者是受傷的人?形容狼狽、神色緊張的人?」
掌柜摸了摸腦袋,仔細回憶了一下:「……沒有啊。」
「那有沒有見過一個美貌的女人?」
「美貌的女人?」
親衛略顯不耐:「是,極為美貌,如果見過,一定不可能忘記。如果沒有,那可有見過被遮住面容的女子?」
掌柜認真想了一下今夜來往的客人,沒見過有什麼美貌的女子啊。哦,倒是有一個剛住進來不久的女子,抱了一大團花,沒看清臉……
他轉頭問小二:「你之前去伺候客人時,有見過符合這二位大人描述的女子麼?」
小二撓頭:「沒有哇。既沒有特別美貌的,也沒有遮遮掩掩不給看的。」
兩名親衛對視一眼,眉頭皺得愈深。
今夜已經走訪了不少客棧,沒有一家客棧見過行蹤鬼祟的刺客,或者是美貌驚人的桑姬。今夜千秋節,城門不關,方便城外百姓入城遊玩,可據他們守在城門處的兄弟消息,也沒有見到可疑的人。
難道真的得進民宅搜查?還是說刺客早已脫身?
可若要真的大肆搜捕,勢必會影響民生,沒有得到寧王的指令,他們不敢擅自行動。更何況,千秋節前後,寧王府出了問題,在此干擾百姓,傳出去可大大不妙。
「走,再查。」
見兩位大人終於匆忙離去,掌柜鬆了一口氣,嘟囔道:「真奇怪,難不成今夜寧王府來了刺客……可寧王不是去長安了麼……」
屋內,桑湄攥著被單的手緩緩鬆開。
她撫上自己的臉頰,又硬又癢,還有些微的刺痛。
只要能出去,舍了這一張麵皮,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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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皇城,徹夜的宴飲終於結束,王公重臣們紛紛彼此道別,踏上出宮的馬車。
「皇兄!」奚曠回頭,見是陳王奚映,正提著衣角,頂著一張醉酒酡紅的臉,朝他搖搖擺擺而來。
「何事?」
奚映大笑著拍了他肩膀兩下:「無事就不能喊皇兄?你我二人同宿諸王館,不是正好順路麼?」
奚曠笑了笑:「愚兄還有些事,皇弟不如先回罷。」
「有事?還有什麼事?」奚映驚訝地問,「父皇都已經回去歇息了,有什麼事,白日再說罷。」
「我不是去找父皇。」
正說著,餘光瞥見王侍郎路過,要往自家馬車而去,奚曠匆匆丟下一句「失陪」,便快步追了過去。
奚映愕然。
「三弟,傻愣在這兒幹什麼呢?」身後傳來太子奚曜的聲音。
奚曜轉頭,忙笑著拱了拱手:「皇兄好酒量,不似我,喝得太多,在這兒吹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