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頁
「荒謬!」
聽到奚曠如此狂妄的言語,奚存禁不住又咳起嗽來,這一咳,嘴裡便又起了一股腥味。
他持劍,裂眥嚼齒:「真是你給朕下的毒?」
「嗯,是啊。」奚曠波瀾不驚地承認。
他實在太過直接,奚存難以遏制地顫抖起來,連說話都變得嘶啞:「朕查遍周圍,都查不到來源!廢太子還跟朕說,是惠妃所為,可朕知道,她壓根就沒有這個膽子!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這就沒必要告訴父皇了罷。」奚曠說,「聽兒臣一句勸,若父皇安心寫下這傳位詔書,兒臣可以奉父皇為太上皇,一切規制,與父皇在位時無異。父皇這毒恐怕到現在還沒有解藥,兒臣也可以一併把解藥拿出,保證父皇安度晚年。」
奚存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哇,真是好哇,他這些兒子,一個兩個,真是厲害極了!
「你以為朕沒有解藥?」奚存陰冷笑道,「朕既然當初可以設局,引廢太子入瓮,如今自然也可以設局,引你入瓮!」
「是嗎。」奚曠走到窗邊,突然把那窗狠狠一推!
窗框上鑲嵌的彩繪琉璃在陽光下流轉出斑斕的色彩,而此刻傳進大殿的,卻只有兵戈嘈雜。
隔窗遙望,宮苑之外,殺聲震天。身著銀甲的金吾衛,正與本該在皇城內值守的黑甲驍衛,互相廝殺。
眼看著金吾衛吳校尉被左驍衛將軍一刀斬了腦袋,奚存終于震驚失色:「你何時勾結的驍衛!」
「兒臣勾結的人,可多著呢。」奚曠笑了一聲,「父皇怕不是忘了,這些驍衛在成為驍衛之前,也是父皇與兒臣,共同的麾下啊。」
他負手立在窗前,欣賞著宮苑內的金鑲玉竹被濺上斑駁血色,悠然道:「父皇不必詐兒臣了,兒臣那毒,太醫院斷不可能研製出解藥——因為那毒,是兒臣從南鄔賀家拿到的。」
南鄔賀家,暗地裡做五通散買賣,既然能在煉藥時煉出假死藥,自然更可以煉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毒/藥和解藥。賀家被滅後,這些方子,當然就落到了他一人手上。
「好!好!」奚存怒極反笑,「朕看你是鐵了心要造反!你不怕朕真殺了她嗎!」
因著他的咳嗽,虞春娘脖子上已經被那劍蹭出了幾條細小的傷口。
「若父皇非要如此,那便只能看看,是父皇的劍更快,還是兒臣的暗器更快!」奚曠突然抬手,發冠中玉簪一拔,一推,一按——
那泛著幽光的、一指長的尖銳細針,便密密麻麻地出現在了簪頭之上。
奚存瞳孔一縮,尚未來得及說話,卻聽懷中的女人驀然開口:「不可,他戴了護心鏡。」
宛如晴空一道驚雷,奚存和奚曠雙雙震驚地看向虞春娘。
她面容沉靜,眼神鎮定,哪還有半分柔弱呆滯的模樣?
在兩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虞春娘突然笑了起來:「曠兒,娘這一輩子,犯了很多錯,你不要怪娘。」
話音未落,她袖中滑出一枚不知何時藏起的、從裝飾上剝下的木刺,反手狠狠扎向了奚存的咽喉!
電光石火間,奚存一劍抹向虞春娘喉嚨,卻被急速撲來的奚曠一把握住。
劍刃割開他的皮膚,鮮血從指節飛速滴落,他蒼白著一張臉,狠狠一腳踹在了奚存腹上。
劍脫手落地,奚存摔倒在了地上。
那一條木刺,實在是離得太近,刺得太深,奚曠跪在奚存身邊,揪起他的衣領,幾乎是吼叫著道:「桑湄在哪裡?」
他不打無準備的仗,所以從太子被廢那一日起,他便開始準備實施自己的計劃。
毒是早就下好的,病入膏肓的奚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問題正是出在他十分信賴的惠妃身上。只不過,惠妃本人並不知情,她的婢女,在每一次惠妃與皇帝見面之前,都會為她洗淨雙手——用的是化了毒的清水。而在惠妃獨處時,婢女又會悄悄將解藥,溶在她的茶水之中。
所以,在這宮中,中毒的其實有兩人,可病重的,卻只有奚存一人。
中了毒的奚存,早已不會是他的對手。而奚存久居太極宮閉門不出,更是讓他有機會形成包抄之勢,逼宮易如反掌。
只是奚存讓母親入宮這一點,略微超出了奚曠的控制。那才是他抵達長安第一天,還未來得及與驍衛核對布置,為了不引起奚存的懷疑,只能讓母親暫居宮中。
但這問題並不難解決,他知道,奚存之所以要留下母親,只是為了鉗制他,並不是真的要母親的命。奚存今日又是見廢太子,又是見他,想必已經耗盡了心神。只要他趁著談判的時候,搶下母親,一切就大功告成。
他不覺得奚存會是在兒子逼宮下,寧死不屈的那種人,相反,他一定會心懷怨恨,好好地活下去,以尋覓復仇之機。
桑湄,就是他與他談判的最後條件。
他留奚存一條命,尊他為太上皇,而奚存,則需要交代清楚桑湄的去向。
可是誰能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
「我問你,桑湄在哪裡!」奚曠聲嘶力竭,死死地盯著奚存。
奚存重重地喘著氣,望著兒子通紅的雙眼,突然什麼都明白了過來。
桑湄失蹤,不是他幹的,不是廢太子乾的,而奚曠更是蒙在鼓裡。
他活了這麼多年,哪怕是親兒子要弒父,他都沒有驚怒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