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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中出了醜事,事情又發生得太急太快,根本來不及把他轉移到其他更合適的地方。
侍衛長冷冷地站在他面前,身後是一支照亮的幽幽火把。
「虞曠。」他怒到極致,聲音反而平得異常,「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奚曠手腳皆被綁起,整個人被吊在半空中,他口中被塞了濕布,幾乎抵住了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奚曠有些恍惚。
昨夜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縹緲的夢,他甚至都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去吻公主,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麼與公主躺到一張床上去的。
女使和秋穗衝進來的時候,她甚至還窩在他的臂彎里,她只穿了一件小衣,而他上半身都是赤衤果的。
昨夜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奚曠劇烈地掙紮起來。
侍衛長走到他身邊,把吊著他的繩子放下,取出他嘴裡的布團,還沒開口,奚曠就已經搶先道:「讓我見公主!」
他們連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沒來得及交流,就被迫分開。
被拖出公主寢居的時候,他只能聽見公主無助崩潰的哭泣。
「你膽大包天,犯下滔天大罪,竟還敢見公主?!」侍衛長又把布團粗暴地塞回了他嘴裡,厲聲道,「公主府斷不能容你這等惡徒留存於世!」
奚曠死死盯著侍衛長,眼眶通紅。
他要見公主,要問清楚昨夜他是不是真的欺侮了她;要問清楚女使撞見這件事後,會如何向國君稟報;要問清楚,若是木已成舟,她會如何看待他……
柴房的門開了。
侍衛長回過頭:「秋穗姑娘。」
秋穗逆著光站在門口,看不清表情,只能聽見她的聲音冷淡如冰:「女使大人有令,此人務必處理乾淨。」
侍衛長:「是,必讓女使大人放心。」
「不過,在此之前,公主特意交代,此人以下犯上,罪大惡極,殺之太過輕巧,須得生受一百零八道鞭刑,方可解心頭之恨。」
這是南鄔鞭刑中最重的層級,因為再往上,便和死刑沒什麼區別了。
侍衛長道:「謹遵公主之命。」
柴房的門重新關上了,一切又恢復了幽暗。
只有那一炬火把的光,在奚曠的眼底幽幽跳動。
「聽清了嗎?」侍衛長撫摸著手裡的長鞭,陰冷笑道,「你心心念念的公主,對你可是恨之入骨。」
奚曠沒有吭聲。
被女使當場抓獲,顯然他與公主已無清白可言。為了皇家顏面,女使肯定是要斬草除根。
但秋穗後來補充的那句話,卻重新點燃了他心中的希望之光。
拖延時間……公主一定是在拖延時間!
她並沒有怪罪於他!只要他撐住,他就可以堅持到與公主見面,與她解釋一切!
奚曠看著侍衛長,眼帶譏笑。
他等這一日,一定等了很久罷?除了他,還有誰會一門心思地向女使告狀,讓她天不亮就非要闖進公主的寢居?
侍衛長看出了他眼底的不屑與執拗,登時大怒,蘸了鹽水的鞭子唰地抽在了他身上。
奚曠悶哼一聲。
那鞭上帶了倒刺,比想像中更疼。
侍衛長狠道:「若不是此事不能聲張,我定要讓外面的人都聽聽,膽敢冒犯公主的人,都是什麼下場!」
奚曠揚著頭,沒有回應。
十鞭都未滿,他卻覺得,仿佛這一輩子的痛都在這裡受盡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從前過的流浪日子,是何等安逸。至少最嚴重的傷,也不過是被捕鼠夾夾了腳,或者是翻牆摔斷了胳膊。
他上半身未著寸縷,鮮血順著他的腰身浸透他的長褲,他的鞋面,再從鞋尖滴落到地上。
侍衛長的鞭甩過之處,濺起一串血點。
他昏死過去,又冷水潑醒,如此往復幾次,他已經麻木。
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他只是一片靈魂,被囚困在此處。
他想起昨夜那個繾綣纏綿的吻,想起她顫抖不休的淚水,想起她拉著他的衣襟,說:「我不想嫁。」
那便不嫁了。
他渾渾噩噩過了十九年,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火把已經熄了,周圍一切都很黑暗,只能隱約聽到外面傳來潺潺的雨聲。
他依稀想起,一百零八鞭之後,侍衛長便帶著那條鞭子,出去復命了。
只是不知為何,等到他昏迷又甦醒,侍衛長還沒有回來。
鼻尖是揮之不去的血腥氣,他動了動手指,猛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是被吊著,而是倒在柴房的地上。
身上痛得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捏碎過一遍,每動一分就是要將他五馬分屍,但他卻仍是咬著牙,用黏膩的手指摳著地,往門的方向爬去。
他要見她。
他要見她。
他要見她!!!
這個念頭如同燎原烈火,如同瘋長的藤蔓,占據了他的全部理智。
他要拖著這具破碎的身體,去見她一面,去求得她的諒解,去問她一句,既然她不想嫁去北炎,那她願不願意跟他走。
她忘不了賀暄,沒有關係,她既然愛著自己這副皮囊,他便好好顧著這副皮囊,今日侍衛長的鞭痕遍布他的後背與胸腹,幸虧他有意抬著頭,才沒有損壞這張臉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