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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回到山坡上的木屋時,天也差不多快黑了。
她把剛才在路上買回來的肉包子放進鍋里,重新蒸熱,然後又炒了一盤野菜,坐在飯桌前慢悠悠地吃了起來。吃完了,洗完鍋碗,倒扣下去瀝水。
她如今做這些家務活,已經熟練無比。甚至連嬌生慣養的手指頭上,都磨出薄繭來了。
她眯了眯眼,對著燭光端詳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指頭,滿意地笑了。
她果真沒有看錯人,奚曠確實已經有這個本事,在長安城中攪弄風雲了。
也虧得她激了這麼一下,否則以他的性子,定是要萬事周全後才肯動手,那她得等到什麼時候?再在寧王府待下去,都要長霉了。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這樣的長安盛景,她也想親眼見識一番啊。
作者有話說:
*出自王維《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
第82章
奚曠帶著虞春娘抵達長安的時候,皇帝對奚曜的判決也定了下來。
私採鐵礦、私鑄武器、豢養私兵,乃至於親手弒父,無論哪一條,都足夠要了奚曜的腦袋,但也許是看在父子一場的份上,又或許是念在髮妻的情分上,奚存最終放了他一條生路,只把他貶為了庶人,流放到三千里外的密魯勃,終生不得離開。據說,那密魯勃是西北極為苦寒之地,夏日飛沙,冬日大雪,連綠草都沒有幾根,流竄在那裡的,多是亡命之徒。至於其餘黨羽,革職的革職,抄家的抄家。
太子謀逆對皇帝的打擊太大,自此之後,他當真一病不起。
一輛馬車將奚曠與虞春娘接到了太極宮前,奚曠扶著頭戴紗笠的虞春娘,搜了身,確認身上無兵器後,才跨進了太極宮的門檻。
尤荃引著二人來到奚存榻前,又安靜退下,留下三人相處的空間。
「兒臣參見父皇。」奚曠跪下,淡淡地道。
奚存坐在床上,盯了他的長子片刻,道:「太子被廢,你有什麼想法?」
「兒臣沒什麼想法。」奚曠道,「父皇處置得對。」
「哦,你竟不覺得,朕罰他罰得太輕了嗎?」
弒君之人,居然還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
奚曠掀起眼皮,瞥了奚存一眼:「父皇是怕兒臣得意。」
奚存默了默,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讓朕看看你母親。」
奚曠起身,把虞春娘頭上的紗笠摘了下來。
奚存靜靜地望著她,虞春娘則有些緊張地往奚曠身後躲了躲。
「你把你母親照顧得很好。比朕上次見到她,好似胖了一點兒。」奚存伸出手,「來,春娘,過來。」
虞春娘捏住了奚曠的衣角,有些畏懼地看著他。
奚曠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不必害怕。」
虞春娘這才咬著嘴唇,挪到了龍床前。
奚存牽住她的手,細細摩挲了一會兒,方抬頭道:「還是不認得朕,是嗎?」
虞春娘不吭聲,想把手抽出來,奚存卻牽得更緊了,微笑道:「無妨,想來你一開始也不認得曠兒,相處久了,自然就認得了。」
奚曠眼神倏地一厲。
「曠兒啊。」奚存難得這樣和藹可親地叫他,「朕如今,是再不敢相信身邊的人了,唯有你母親這般純善的心性,才能讓朕稍感安慰。你日後也要忙起來,恐無暇分神照顧,便讓她留在朕這兒,就當作個伴罷。」
奚曠沉默。
「不願意嗎?有什麼不願意的呢?皇宮裡的人,難道不比你府上的人更妥帖?」
「父皇何必用母親來要挾兒臣。」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一個桑姬,已然足夠了。」
「你到現在,還覺得是朕的錯?」
「兒臣不敢。」
「你寵著她,朕本來也不會去管。就如那衛國公,也有個南鄔寵姬,似乎還是你那桑姬的妹妹,別看人家成日裡花天酒地,實則最拎得清!他府上女人那麼多,何曾鬧出來過什么子嗣之亂?」奚存搖了搖頭,「你下去罷,朕看你壓根就沒反省過。」
奚曠深深看了虞春娘一眼,繼而垂下頭,道:「……兒臣告退。」
看著他一步步往外退去,虞春娘下意識地想跟上去,卻被奚存用力按住:「站住!誰讓你走的!」
虞春娘回頭:「可我不認識你……」
「你認不認識朕,都得留下!」奚存一把將她扯到面前,陰冷道,「你若敢走出這殿門一步,我保證,他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虞春娘在寧王府受優待久了,哪有人敢這麼對她,平時看著不聲不響,其實竟也被養出了幾分小性子。她看這男人莫名其妙,便朝著他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奚存眉毛一緊。
看似是個柔弱婦人,牙齒倒是尖得很。
只是他也不願和一個瘋婦斤斤計較,只把尤荃喊了進來:「以後,讓惠妃也不必來見朕了。在找出毒源之前,朕不會離開太極宮一步,而這婦人,每日與朕同食同住,不可有任何區別。」
「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奚曠剛回到諸王館,等候多時的朱策就立刻迎了上來:「殿下,許多大人投來拜帖,想要與殿下一敘。」
奚曠掃了一眼,面無表情:「不管。」
「好。」朱策把那些拜帖一丟,突然發現,「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