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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來,兄長病逝。
剛過一年,嫂嫂就改嫁給了兄長的政敵,當了人家的續弦。
此等大辱,怎能由不得他不多想?只可恨當時自己在邊關打仗,無法上門質問。
聽說新婚那夜高官暴斃,嫂嫂被夫家嫌晦氣,掃地出門,他只覺心中大快。但同時又有些微妙的忐忑:萬一這都是誤會呢?萬一兄長之死,與嫂嫂並無關係呢?
待得凱旋還朝,他有心想再與霞雲郡主見一面,誰知自從二嫁得了「克夫」之名後,郡主就很少出門,也不見客。他別無他法,為了問清楚兄長之死的真相,只能力排眾議求娶這位前嫂嫂。
聽了將軍的詰問,霞雲郡主呆在當場。
她有心想為自己辯解,可一想到以這位小叔子的暴脾氣,若得知是高官下的狠手,必不會放過對方全家,而高官家中也有其他人在朝中為官,屆時再掀風波,少不得又是一場惡戰。那時,自己毒殺親夫的消息想必也瞞不住了,惹上人命官司,自己豈不是也要完蛋?
而且,萬一小叔子問自己是如何殺死高官的呢?這等隱秘之事,如何能跟小叔子開口?
因此她退縮了,她沉默了,只堅持說,夫君確實是病逝的,而自己之所以嫁給高官,是因為自己雖有郡主之名,但被高官看上,在此強權前,郡主名號不值一提,只能委身於他。
少年將軍大失所望,拂袖離去。
看到這裡,桑湄忍不住扶額。
這都什麼跟什麼……一齣戲,要想紅火,劇情新穎是必須的,但再新穎的劇情,也得迎合老百姓最基礎的喜好,比如惡人遭天譴暴斃啦,好人升官發財大團圓啦等等,這樣才能有好口碑。
這戲怎麼反著來的?主角還能不能長嘴了?而且一個有膽子親自毒殺報仇的女子,怎麼在小叔子面前哭哭啼啼的?
桑湄皺著眉,朝身後的婢女勾了勾手。
問風和聽露一起上前:「桑姬有何吩咐?」
「你們誰之前看過這齣戲?」
聽露搶答:「奴婢看過!」
「覺得好看嗎?」
「好看呀!」聽露起了勁兒,興致勃勃地說,「越看到後面,才越好看呢!」
真的嗎?桑湄對此抱有十分的懷疑。
「桑姬想聽奴婢提前講一講結局嗎?」聽露眼神閃亮。
「……算了。」桑湄揉了揉額角,「給我添點茶。」
「是!」
桑湄回頭看了虞春娘一眼。她坐在斜後方的位置,腰背挺直,正十分認真地看著台上的表演,顯然這是少有的能引起她興趣的東西。
桑湄嘆了口氣,打起精神繼續看。
接下來的劇情,就是一些不痛不癢的日常。
少年將軍雖然娶了霞雲郡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將軍對這位郡主並不上心,而家族裡的人也隱約猜到,將軍大約是在報復這位前嫂嫂改嫁之仇,要羞辱回來。
郡主在將軍府里受了不少欺負,但想到這是她夫君的家人,也就忍了。
少年將軍依舊冷待她,但因為少年將軍不拘小節,身邊服侍的人又少,所以經常丟三落四,郡主本著「我是他嫂嫂,現在夫君不在了,長嫂如母,我應該好好待他」的心理,對少年將軍的惡劣態度從無怨言,默默照顧著他。
天長地久,少年將軍竟然也漸漸習慣了她的存在。有一次郡主生病,將軍聽說後急匆匆回府,卻在準備敲門時停住了動作。
台上的將軍在遲疑地唱著戲詞,述說自己的不解與惶恐。
桑湄:「……」
她悄悄看了一眼聽露,果然,聽露正咬著嘴唇,絞著雙手,一副努力忍笑、又滿心蕩漾的模樣,因為太沉浸其中,甚至沒有發現主子正在看她。
桑湄終於懂了什麼叫「越到後面越好看」,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搞了半天,霞雲郡主和前夫以及前前夫的恩怨情仇,都是為了給她這前前任小叔子、現任丈夫的「後悔追妻」劇情作鋪墊啊!
這北炎人的口味……倒還蠻狗血的。
狗血又微妙,微妙又上頭,桑湄抽抽嘴角,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對這個劇情發展頗為無語,但確實很想接著看下去。
難怪這戲能這麼賣座,劇情勾人,加上主演模樣周正,唱腔好聽,想不出名都難。
不過,這戲裡也頗有幾處大膽又隱晦的唱詞,放在南鄔,是決計上不得台面的,沒想到到了北炎,竟還能堂而皇之唱給王公貴族聽,此地風氣可見一斑。
桑湄又不動聲色地瞥了奚曠一眼,想看看他對這戲是什麼反應。結果奚曠面無表情,仿佛看的不是什麼愛恨情仇的虐心大戲,而是平平無奇的普通表演。
……也是,男人一般不愛看這套。柏樹方才也說了,許多女子都對扮演少年將軍的楚瑟頗為追捧,但卻沒聽說過有男人對扮演霞雲郡主的芙珠趨之若鶩。
台上,故事已經發展到了白熱化階段。
少年將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這位前嫂嫂。他痛苦糾結之際,解酒澆愁,買醉不歸,結果被出來尋他的霞雲郡主正好看到。
少年將軍以為她是自己的幻覺,一通自言自語,剖白了心跡,可把郡主嚇壞了。郡主怎麼也沒想到,小叔子竟然會對自己產生了那種心思。她落荒而逃,之後幾天,一改往日噓寒問暖的態度,刻意避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