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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起藥箱,行了一禮,躬著身子退出了內寢。
等她離去,奚曠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女醫……講話真是驚人。老太醫講這些,都會有幾分不自在,這女醫倒是鎮靜得緊,不聽她說的內容,還以為是在傳道受業。
「這就是你點的人。」奚曠瞧著桑湄,一言難盡。
桑湄道:「說明人家內心坦蕩,返璞歸真。」
奚曠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思索起來:「昨日禮部尚書來找朕,問你遇刺後需養病,那冊封儀式是不是需從簡舉行。朕尚未答覆他,你怎麼想?」
「不從簡。」桑湄一口回絕,「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若是有人疑心你康復如此迅速,如何是好?」
「連何太醫都說了,我體質就是好,他們有什麼好質疑的?」桑湄哼了一聲,「他們想要個弱柳扶風、一步三喘的皇后,我可不想!」
奚曠低笑起來:「又開始耍性子了。行,便依你所言,一切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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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潘起為所料,桑湄的手書一經公開,便立刻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還有好事者專門站在路邊,忙著給不識字的人朗誦一遍原文,再用大白話解釋一遍。
普通百姓原本就對桑湄沒有什麼太強烈的厭惡之情,靈石寺刺客案後,還起了些憐愛之心,加上最近受那話本的影響,以及南鄔商人們不遺餘力的宣傳,更是對她有了些許好感。直到這封手信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桑湄的聲望徹底水漲船高。
「原本以為,這皇后娘娘只是個貌美花瓶,沒想到,竟真的有幾分本事!瞧瞧人家寫的文章,我看,比我隔壁的書生寫得好多了!」
「這不是肯定的?人家以前好歹也是個公主,沒點真本事,不敢亂吹的。」
「要不是娘娘遇刺,都沒人發現她也去了靈石寺,行事如此低調,甚好甚好……咦,我押韻了。」
「真的沒人發現嗎?難道都沒有護衛?」
「護衛是有,但聽去的人說,他們之前都是藏在路邊草叢裡的,沒有驚擾百姓,否則怎麼會被刺客得手呢?」
「我也聽說了!我表嬸那天也去了,還說她的孩子亂跑,把娘娘的裙子用香灰燙出了洞!娘娘不僅沒有計較,還說那是舊裙子不妨事呢!」
「嚯,竟把娘娘裙子燙壞了?膽子這麼大?」
「誰能想到那是皇后娘娘呢?後來發現的時候,我表嬸嚇得人都快癱了。本來以為至少得被護衛盤問好久才能離開,誰知很快就放他們走了,也沒有追究裙子的事情。我表嬸回來後,就到處說這件事!」
「沒想到,皇后娘娘真的如此心繫百姓。她信中所言良種之事,雖然我們家不種地,也聽不太懂,但想來若是能推行良種,對我們普通人也是好事。」
「那可不嘛!」
「這麼一想,當初娘娘遭遇刺殺,說不定不是因為什麼出身問題,而是知道她喜歡為百姓請命,會影響某些人的利益!哼!多虧娘娘福大命大,否則,朝廷什麼時候才會考慮推廣良種一事?」
「有道理,有道理啊!」
城中百姓,對桑湄稱讚有加,而城外農戶,在得知朝廷真的開始向廣大農戶徵集對良種的意見後,更是恨不得直接把桑湄供起來。
「我哪兒能想到,當日那人真的是娘娘!要早知是她,我也不敢與她抱怨那麼多!」那日在靈石寺外與桑湄談論瓜果收成的婦人兩手叉腰,忙著跟鄰里鄉親念叨,「真是上天保佑娘娘,幸好那刺客沒得手!才能有現在的結果!就算解決不了,朝廷有這個態度,我也認了!」
「哎,那可不能!必須得解決!」鄉親們道,「要是解決了,你就是我們的大功臣!如果不是你跟娘娘說這些,娘娘又怎麼會去跟陛下說呢?」
「也不是我主動要說的,我那天是沒搶到頭香,在寺廟外面和孩子他爹吵架呢。吵著吵著就吵起今年收成來了,當時娘娘在旁邊坐著,是她來問我的,可不是我自己湊上去的。」婦人嘖了一聲,無比感慨道,「我本來還以為,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貴夫人,沒想到,竟是皇后娘娘大發慈悲。這比燒什麼頭香可有用多了,我要真搶到了頭香,恐怕還沒機會坐下來和娘娘說話呢!」
鄉親們又讓她講講當日的情形。
哪怕這些日子已經講了無數次,婦人還是興致勃勃、繪聲繪色、不厭其煩地一一道來,有些她記不清的細節,就想當然地添油加醋,比如什么娘娘身上香香的之類,恨不得把皇后娘娘誇成個下凡的仙女兒。
最後還不忘扼腕一句:「真可惜那日戴著帷帽,沒瞧見娘娘的真容!否則,就把她在家裡當菩薩供起來了!」
有人多嘴道:「那不簡單?之前陛下不是貼過她的畫像嗎?肯定有人多事偷偷撕下來保存過,找人照著畫一張不就行了?」
婦人眼前一亮:「說得對啊!我這就進城去,問問有沒有人能畫一張這個!」
……
「不知怎的,近幾日城裡突然流行起來娘娘的小像,一開始是百姓主動找人去臨摹,後來那些畫師發現這個能賺錢,便開始自己畫了出去賣。」聽露站在紗簾外,老老實實地報告。
桑湄要「養病」,但又要聽聽皇城外的動靜,是以還是打發她出去。有時候聽露自己想想,也對桑湄敬佩萬分,換作是她被人捅了一刀躺在床上,恐怕只會哭哭啼啼,哪裡還會想著這麼多事。人家還有容人之量,自己背叛她,她還能繼續用,怪不得人家能當皇后,她卻始終只能當個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