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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發現什麼異常,立刻稟報外面的守衛。」
話音剛落,名叫如月的宮女的臉便又唰地白了一層。
異常?披香殿就她一個活人,能有什麼異常?
她情不自禁地飛快瞥了一眼奚曠身後,殿門未關,寒涼的夜風從外頭吹進來,吹得他身後床帳白紗輕卷,而裡面躺著一個朦朧人影,無聲無息。
如月差點跪不住。
「奴、奴婢……遵命。」
朱策又敲打了如月幾句,讓她好生看著清鸞公主,若有任何疏漏,便如何如何。見把人小姑娘嚇得夠嗆,這才隨奚曠一同出了門。
「膽子真夠小的。」朱策咂了咂嘴,提著兩箱文書跟在奚曠身後——他可不敢把這些東西留給一個小宮女看守。
「膽子小,才好拿捏。」奚曠道。
「殿下,恕屬下多嘴問一句,您對清鸞公主如此看重,就因為她是籠絡南鄔百姓的好人選麼?」
「不然呢?」奚曠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
朱策縮了縮脖子:「就問問嘛。這清鸞公主問賀暄要了假死藥,是又想要名,又想要利,可見她此前的賢名都是騙人的,這樣的女人,雖然膽子不小,但最會審時度勢,也很好拿捏。您若是能靠她籠絡南鄔人心,想必也能得陛下歡心。」
奚曠腳步微頓。
「慎言。」他警告朱策,「她能籠絡人心,卻不是我要靠她籠絡人心。我是什麼人,需要籠絡人心?」
朱策自知失言,忙低下頭,再不敢吭聲。
南鄔的人或許不大清楚,但他身為北炎的臣子,自是知道這寧王實則是前幾年才被當年的大將軍、如今的北炎皇帝奚存認回,好不容易靠軍功嶄露頭角,但也因起勢太快,而被奚家嫡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視作眼中釘。此次出戰南鄔,輸了會惹皇帝不高興,贏了會惹太子不高興,方才那話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少不得被太子篡改意思,離間陛下與寧王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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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如月開始過上晝夜顛倒的生活。
雖然清鸞公主是個好人,但人已經死了,把她和死人關在一處,哪怕外面有活人把守,她也是怕得不行。
她不敢靠近那張床,便盡力靠著門,聽著外面士兵巡邏的聲音,才能稍微安定一些。
唯一的好處,就是這裡比浣衣局多了,飯還管飽,她除了發呆,什麼也不用干。
只要熬過了嚇人的夜晚,一到白天,寧王便會來殿中處理政務,問完是否有異後,她就可以離開,自己找個地方休息去了。
雖然不知道寧王這是什麼愛好,喜歡和死人待在一起,但她也知道,這些貴人的事,她越好奇,只會死得越快。
當然了,她也不知道,在她夜裡貼著門板給清鸞公主的屍體守夜時,外面那些「讓人安心」的士兵,其實也在悄悄監視著她。
她能活到現在,全賴她戰戰兢兢、老實巴交。
到了第三日,寧王一走,如月便按例來到披香殿,開始今天的守夜。
饒是膽小如她,在守了這麼幾天後,心中也有些麻木了。
她照常搬了張軟墊墊在門邊,自己盤腿坐在上面,借著屋內的燭光,開始給自己打絡子。
長夜漫漫,她總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過了大半夜,如月終於打完了一副絡子,起身看了看鐘漏,剛過丑時不久。她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一邊晃著酸痛的胳膊,一邊在屋內來回踱步,松松筋骨。
忽然,她停住了腳步。
是她的幻覺?還是有老鼠溜了進來?怎麼她隱隱約約,似乎聽到了什麼東西摩擦的聲音?
如月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冷靜,冷靜。外頭那麼多活人呢,清鸞公主又是個好人,不會有事的。
她咽了咽口水,僵硬地回過頭,屏住呼吸,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
沙沙,沙沙……
如月額上冒出汗來,她咬著嘴唇,目光落在清鸞公主躺著的那張床上。
她在這座宮殿裡待了這麼多天,從沒敢靠近那張床三步以內,此時此刻,夜深人靜,那白紗低垂的帷帳之中,確然有什麼東西在發出聲音。
不會真的是老鼠在啃食屍體罷?!
如月有些崩潰,卻又不敢去想更恐怖的事情。
她本想直接出去稟報守衛,但想起寧王那張冷峻無情的臉,萬一出了什麼事,定是要算在她頭上的。
左思右想,如月唯有牙一咬,心一橫,大步上前,用力揮開了白紗!
「啊——」
月朗星稀的夜晚,披香殿內突然爆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守衛們倏地提起武器,剛踹開披香殿的大門,就見那瘦小的宮女連滾帶爬地出來,拽著最近的一名守衛衣角,涕泗橫流,渾身戰慄道:「詐屍了!詐屍了!」
還沒等守衛問個仔細,她便心膽俱竭,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屋檐下的陰影里,緩緩走出來兩個人。
是奚曠,與朱策。
「殿下!」守衛皆是寧王心腹,只執行命令,從不多問,「如月姑娘今夜一直在打絡子,打完絡子後活動了一會兒,似乎是發現了什麼,走到清鸞公主榻邊,隨即便被嚇成了這樣。」
奚曠瞥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如月,跨進了披香殿的門檻。
朱策對守衛道:「殿下剛從軍中處理完軍務回來,既然如月姑娘聲稱詐屍,那殿下便不能不來看看。你們先退下,順道把她也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