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秋穗不由咋舌:「公主還有他的把柄?」
桑湄卻沒再多說。
如今的公主已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所有的事情都交予她一人來扛,秋穗握了握拳,給自己鼓了鼓勁。
她正琢磨著要不要給公主打理一下「遺容」,卻聽見外面忽地傳來一陣躁動。
「什麼人?此處可是披香殿,我等奉陛下……啊!」
「沒眼力的東西,桑祺現已退位,當今陛下,惟有長安那位!寧王殿下辦事,你也敢攔?」
「奴奴奴奴婢……見過寧王殿下!」
已走到門邊想要一探究竟的秋穗猛地剎住了步子。
寧王?他怎麼會來?
短暫的慌亂過後,她立刻冷靜下來。賀暄也說了,清鸞公主的死訊傳到寧王耳朵里,他可能不會多管,但也可能出于謹慎,會親自來看一眼。但不管是誰來驗,公主都確實是殉國無疑,只需在藥力失效前轉移下葬,那就萬事大吉。
想到這兒,秋穗又立刻撲回床邊,擰了自己一把,低聲啜泣起來。
殿門砰地打開,寒風穿堂,吹得床上紗帳飄曳不休。
鐵甲的摩擦聲與軍靴的腳步聲在殿中響起,秋穗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幽幽道:「都退下。」
那些嘈雜都退去了,殿門重新關上,紗帳垂落,顯得床上殉國的白衣公主更加淒冷動人。
秋穗背對著來人,哭得悲慟——從小服侍的公主亡故,她身為貼身侍女,哭得忘情,也是理所當然的罷?
「南鄔已降,清鸞公主卻甘願為故國赴死,此等情義,當真令人敬佩。」
寧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離得近了,才發覺那聲音冰冷無情,像是剛從雪地里浸泡過似的,光是聽著,就令人脊背生寒。
秋穗頭皮一麻,卻也有一瞬的遲疑——這個聲音,為何隱約有些耳熟?
但她來不及多想,已經轉過身,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奴婢,見過寧王殿下……公主她,她只是一時糊塗……懇請寧王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公主計較……」
面前的男人遲遲不語,秋穗心都提了起來,生怕他覺得公主沒死透要再補一刀,連忙哽咽道:「奴婢聽聞殿下高義,救南鄔百姓於水火,奴婢從小服侍公主長大,沒什麼見識,唯獨懇請殿下發發慈悲,留公主一條全屍罷!」
她額頭在地上磕得砰砰響,只盼這尊殺神趕緊離開。
卻見地面上倒影一晃,那寧王竟徑直走到了公主床邊,坐了下來!
隨即聽到他不緊不慢地笑了一聲:「秋穗姑娘的請求,本王又怎能不允呢。」
秋穗頓時呆住。
她猛地抬起頭來,對上奚曠的視線,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這個人……這個人……
冷峻淡漠的一張臉,與記憶中的一個人逐漸重合。
她跌坐在了地上。
絕望如同潮水一般,從腳底冰冷上涌,要將她溺斃在這空曠的披香殿內。
「虞曠……」她喃喃著,「怎麼會是你……」
她已經無暇去思考這一切到底是賀暄泄露,還是上天註定,她只知道,她和公主,都要完了。
奚曠垂眼看向床上了無生氣的女子,蒼白的臉,蒼白的唇,唯獨黛眉烏睫,是這張臉上難得的重色。
從他見到她的第一面起,她就一直是這般素淨,直到她死,也是如此。
可他怎麼甘心讓她走得這樣乾淨。
一個連心肝都是黑色的女人,又怎麼配穿這樣不染纖塵的白衣。
「留她全屍,並非難事。」奚曠抬眼輕笑,「可是,她當年可曾想過,要留虞曠一條全屍嗎?」
第5章
秋穗顫抖著,無法回答奚曠的問題。
給她一百萬個膽子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北炎寧王奚曠,竟然……就是虞曠。
從前那個……被公主撿回去,總是默默跟在公主身邊的近衛虞曠。
不過是換了個姓氏,人生的境遇就大不相同。
怎麼會這樣?
但她來不及思考更多,唯有爬過去,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哀哀懇求:「殿下!死者為大,有什麼事,請您沖奴婢來,放過公主,放過公主罷!」
「死者為大?」奚曠輕輕踩住秋穗的手指,眯了眯眼,「既然要殉國,那本王也給她這個面子,以公主之禮,當著南鄔百姓的面,厚葬如何?青銅重棺,以黃金水澆築封存,墓室里點一百盞長明燈,最後封上墓門,讓一群工匠為她陪葬,你覺得如何?」
秋穗抖著唇,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你……」
奚曠微微俯身,冰冷手指觸上清鸞公主的臉頰,最後停在她的咽喉。
「公主,假死無用。」奚曠貼在她的耳邊,微笑道,「你等的那人,已被我殺了。」
他其實很期待看到桑湄聽到這話的表情,只可惜她現在不言不動,像一具真正的死屍。
「她什麼時候才醒?」奚曠直起身來,看向秋穗。
秋穗還沉浸在方才那句話的震驚之中,答非所問,輕聲道:「你殺了誰?」
「秋穗姑娘聰慧,想必無需本王點明。」奚曠森然道,「本王只問你,她什麼時候醒?」
「奴婢聽不懂寧王殿下在說什麼!」秋穗一口咬定,「公主已死,殿下卻孤身一人在公主寢殿內停留至今,傳出去,恐怕壞了殿下名聲!殿下討伐南鄔庸主,卻不傷南鄔百姓農田家畜,百姓對殿下感恩戴德,如今公主業已殉國,殿下不去安撫百姓,反而火上澆油,這不是要前功盡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