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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曠不由多看了平樂一眼,將自己的衣角抽出來,哦了一聲:「國家大事插不上話?那你憑什麼敢跟本王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又能知道什麼?」
平樂囁嚅道:「平樂知道……知道清鸞姐姐的許多事……只看殿下,想問些什麼……」
桑湄猛地抬起頭。
奚曠看向桑湄,輕嘆一聲:「本王還以為是什麼機密要事,結果不過如此。卿卿,你這妹妹,看來很懂看人下菜啊。」
桑湄冷笑一聲:「這不是正中殿下下懷。」
「只可惜,本王也不想知道你姐姐那麼多事。」奚曠看著平樂的臉色一點點灰敗下去,道,「是誰給你的錯覺,讓你覺得,你姐姐的那點事,能左右北炎處置南鄔皇室?」
就在他說話的這點時間,行刑的士兵們已經一氣呵成,處理完了南鄔所有男丁。
方才還伏在太子身邊嚎啕的老國君,現在已經躺在地上,去見他的兒子們了。
有幾個后妃眼看著自己兒子被殺死,難忍悲憤,索性也一頭撞死在了劍下,換個清淨。
在此之前,桑湄從未想過,原來處置一國皇室,會是如此草率而輕易的一件事。
她坐在地上,背對著人群,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湧。
饒是曾親手殺死過自己的侍衛長,饒是也見過了賀暄的項上人頭,但那也不代表,她就能適應這麼多人,如此快速地橫死在自己的眼前。
雖然聽起來十分虛偽。
但心裡泛起的那絲悲涼,也是真的。
除了太子,這些人說到底,和她也談不上什麼深仇大恨。
溫熱的血液順著磚縫流淌到跟前,染髒了她的裙擺。
桑湄想,她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惺惺作態呢,她本就是一個薄情冷性的女人,本就是一個寡廉鮮恥的公主,她的親人落得如此結局,難道沒有她在其中推波助瀾?
「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重。」奚曠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就算沒有你,他們也該是這個下場。而本王讓你過來,也只是讓你認清現實。」
桑湄緩緩握緊了手。
他彎下腰,一把擰過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桑湄,你給本王記住,一個亡了國的公主,能成為本王的侍妾,已經是天大的福分。而除了本王,你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他其實還很想說一句,當初她費盡周折安排什麼魏書渙刺殺,不就是不想讓北炎放過南鄔皇室?現在一幅懷疑人生飽受摧折的模樣,又是做給誰看?
但看在她失憶的份上,他忍了這口火氣。
「你憑什麼覺得,已經知道了身份的我,還會願意繼續與你苟合?」桑湄直視著他,「我若是真的想死,可以有千百種死法。」
「你敢威脅本王?」奚曠眯了眯眼,「你有本事就死一個看看。」
他笑笑,湊在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連救個親人都不願意,會願意為了個虛無縹緲的名聲去死?你捫心自問,這段時間,本王可有半分虧待過你?你若這都不滿意,還想著去死,那只能說明你對故國還有感情,既是對故國有感情,又不知能不能接受,你的這些同為公主的姊妹們,受到別樣的『優待』呢?」
「奚曠!你委實下作!」桑湄尖聲叫道。
朱策站在一旁,淡定地分配下面人把死人拖走處理,還剩下一些沒死的公主和后妃,則驚恐萬狀地抱成一團,哀泣不止。
朱策面無表情地指揮著,心裡卻在想著,其實她們倒也不用這麼怕死,畢竟陛下發來的聖旨上,本來就寫著把男丁全殺了,女眷留下充當戰利品。
正午的太陽很燦爛,卻並不能驅散冬日的寒冷。
桑湄與奚曠對峙半晌,終究還是敗了下去。她澀然一笑,道:「事已至此,你不就是想看我求你嗎?哪怕我什麼都不記得,我也合該求你,因為這不僅是我這個人在求你,更是一個南鄔的公主在求你,是嗎?」
奚曠不語。
桑湄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緩慢道:「那我求你,求求你,放過她們罷。」
「晚了。」奚曠說。
桑湄咬牙:「妾身桑湄……懇請寧王殿下,放她們一條生路。」
「本王說,晚了。」
「你——」
「殿下!」朱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都說這南鄔的女人比北炎的女人溫柔雅致多了,屬下瞧著也都很賞心悅目,殺了多可惜,不如留下,給兄弟們當個犒賞罷?」
奚曠冷颼颼地瞟了他一眼。
朱策硬著頭皮繼續道:「陛下只是讓殿下將南鄔餘孽處理乾淨,這……這也算是處理啊!殿下,兄弟們跟您都這麼久了,在北炎的時候打仗就累得夠嗆,好不容易打贏了,沒歇幾日又南下了,這群女的又成不了氣候,不如就賞給兄弟們罷!」
奚曠看了他半天,才道:「膚淺東西。」
然後竟只丟下這麼一句,就強行拽起桑湄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庭院裡的屍體已經全都拖走了,但沒有人清洗地上的血漬,任由其凍涸,仿佛是在恐嚇還活著的那些女眷們。
女眷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本來都以為今日必死無疑了,誰知道竟還有一線生機。只是聽起來……就算活著,也是遭罪,究竟是一死了之,還是放手一賭?